小靖王贺兰焉偕同宠姬碧月打道回府,簇拥在河岸边看热闹、瞧好戏的百姓,也跟着渐渐散去。
依旧盘踞在秦楼楚馆里寻欢的金主们,都从窗口收回探究的目光,继续软玉温香,醉生梦死。
人潮虽褪去,运河却注定不会寂寞,花船沿着高悬在梧桐树上的琉璃彩灯前行,轻歌曼舞,飘渺空灵。在这阵势强大的船阵画舫中,夹杂着一艘灰暗不起眼的小乌篷毡船,摇曳停泊在靠岸边的荷花塘中。
诗薇姑娘今时比往日还要悠闲,既不用唱曲,也不用抚琴。恩客就坐在她对面,顺着帘子的缝隙,整晚观瞧着外头的动静,甚至连紧锁的眉头,都不见动半下。
她心中颇有些嗔怨,就说小靖王的宠姬碧月美若天仙,可她诗薇也曾是花魁出身,众星捧月,容貌清丽脱俗,别有一番韵致,何至于就沦落成这破船上的摆设,连瞧都没人瞧一眼。
“咳……”
诗薇颇觉乏味清冷,耐不住两人对坐无语,船内寂寂沉默,时间长了也怪尴尬的,她故意轻咳一声,想找些话题,探探恩客的意思。
谁知这声咳嗽还没完全,就被恩客一个手势挡了回去,他抬手微动了动指尖,眼神却仍然是紧盯窗外没半点懈怠。
忽然间,就见他站起身来,麻利脱下了华贵宽大的雀金织锦鹤氅,露出墨色束袖劲装,勾勒着挺拔瘦削的身形,青缎般的发丝随意扎起,散落在背上,月光映照之下,倒比绸衫还莹泽几分。
“浮梁,送姑娘回去……”,他偏头随意吩咐了侍从,也算是给了诗薇交待,说罢,快步出了船舱,隐没在黑暗的小巷中。
再说柳姨娘从胭脂铺会友回了叶府,高高兴兴的满载而归,可这时候,她还未曾想到,一场暴风骤雨的无妄之灾就要临头。
才走到她住的碧桐花院的门口,远远就瞧见丫鬟素芯守在外头使眼色,不停朝屋里的方向挤眼努嘴。
先开始,柳姨娘还没抬在意,嘴里训斥着,“这小蹄子,装神弄鬼的做什么?”,可她话还没讲完,就已经看见吴妈妈跑了出来,嘴里念着‘阿弥陀佛’,可算把她给盼回来的样子。
走到院中,看丫鬟仆妇们都垂手侍立,屏息不语,显得异常肃穆紧张。这时候,柳姨娘才意识到事情出了问题,她快步跑进厅堂,迎面就撞见端坐在太师椅上,一脸阴云密布的叶大人。
“老爷,您不是跟着太子殿下巡察黄河水患了吗?怎么又回府里了?”,柳姨娘毕竟是官妓出身,懂得察言观色的道理,她心知不妙,忙端起茶盏,递到叶老爷嘴边。
“如何?我若是不在府中,你就可以为所欲为,罔顾礼义廉耻的出去抛头露面,在下人面前丢尽了主子颜面!果然是卑贱出身的粗鄙货!”
谁知叶大人毫不领情,他掀手臂将柳姨娘甩个趔趄,又听啪的一声,白瓷茶盏被掷到墙角,摔个粉碎。
柳姨娘做梦也没想到,不过是去了个医馆,会让平日里对自己百般娇宠的叶大人如此怒不可遏。她也才明白,原来道貌岸然、儒雅清高的读书人,背后骂起人来,也是句句如刀,剜心蚀骨。
她心里疼啊,被枕边人在奴仆面前戳着鼻子骂卑贱,这是从骨子里就没瞧得起她,可见这老头子红绡帐里的甜言蜜语,无非就是对着个玩意儿取乐罢了。
可饶是伤心失望,她也看的明白透彻,自己在这府里,不过就是半个奴婢,卖笑求荣,才能换来富贵安稳。尊严?又值几个钱?主子不高兴骂几句,是给你脸面,焉有你反唇相讥的道理。
但这时候,一味的惧怕求饶,只会坐实了罪名,无异于火上浇油,激起叶大人的怒意。
思及此,柳姨娘索性把心一横,非但没求饶认错,却是将门一摔,跑回了内寝,狠命拉下床帐,结结实实的放声大哭起来。
她历来都脾气娇蛮,将软枕荷包之类的物什扔个纷飞,朝还要兴师问罪的叶大人身上砸了过去,嘴上不住唾骂。
“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贱货背后给我捅刀子,我不过是担心老爷出行安危,到观音庙求了平安符,也禀明了夫人要去医馆求医,这几日吃不好睡不香,病了也没人管!一心想着调理好身体,好给老爷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倒成了下贱胚子,成了罪过,不如让我死了算了……”,她哭得梨花带雨,抽噎不已,话到伤心处又起身往柱子上撞过去,着实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领演了个全套。
叶老爷一贯治家严明,最看重名声脸面,平日绝然不许女眷出府,他今儿在朝堂上遇了几件烦心事,本想回府后找柳姨娘温存排遣,不曾想闯了空门,让仆人看笑话,又听了方姨娘的几句挑唆,才怒上心头。
其实后来看见佳人如花似玉的俏脸,气就消了几分。又瞧她真拿出了平安符之类的的东西,还听闻是去医馆,刚刚拷问了丫鬟几句,倒也分毫不差,才知自己错怪了她,心下不由怜香惜玉起来。
柳姨娘也不是糊涂人,她撒泼哭闹,无非是做样子给叶老爷看,现下里他肯伏低做小的哄劝,自然也不会执拗固执,粉拳捶打唾骂了几句,跟打情骂俏似的,两人也就把这争执的不愉快算是翻过去了。
“说心里话,老爷能不去那闹水患的地方,真是太好了,奴家担心的茶饭不思,现在心口还噗通噗通跳呢……”
和好如初的柳姨娘跟叶老爷缠绵云雨之后,在红绡帐里说起了悄悄话,叶老爷为什么突然半路杀回来了,是她最疑惑的问题。
“唉,太子殿下偶感风寒,身体不适,皇后娘娘惦念担忧,也就推迟了巡察河道水患的时日……”
叶老爷长叹一声,简简单单的讲明了缘由,他对柳姨娘的身世来历知根知底。她自小就养在叶府学做官妓,除了教娘之外,不曾接触什么外人,所以,对她说些子朝堂里的事情,也不必太过防备,毕竟他这种酸腐文人出身的男人,大抵都需要个红粉知己来慰藉内心的苦闷。
“这才好,奴家能日日夜夜侍候在老爷身旁,不必生出相思病来了……”
柳姨娘眨了眨灵动双眸,撒娇耍赖的靠在叶老爷胸前,她故意装作天真懵懂,唯有如此,才是长久保身之道。
“女子无知才惹人怜惜,妇人就要守妇人的德行,你以后要记住……”
叶老爷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孔孟之道,认为妇人若是成日埋首诗书学问,就是不守妇道。太过精明跋扈的女人,会为家国招来祸端,故而对家中女眷教管极严,不许有任何逾越。
正室叶夫人虽出身官宦门第,认字知礼,可自小就只读些《女诫》、《女论语》、《列女传》之类教导女德的典籍,恪守‘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的道理。
对丈夫叶大人和婆婆叶老太君都极其恭敬谦卑,可谓逆来顺受,平日谨言慎行,端庄不苟言笑。且还引介这几本书制定了《叶氏女训》,以此来教导训诫女儿、儿媳和宗族女眷们。
因为这件事,叶夫人受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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