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步就能发现不妥的巡河官,竟然简简单单地就被她们拖着进了署衙的大门。
四年前官员衙役们兢兢业业的渭阳巡河署,此时大白天居然也没几个人。偷懒耍猾的早早不见踪影,留下几个还能尽忠职守的却又都与萧令仪是一伙的。她们虽不认识李凤宁,却反应极快。居然在短暂的怔愣后就分成几拨。有人奔去衙门外头左看右看,有人探询衙门其他房间,还有人跑去拉开房门,示意她们把人拉进去。
萧令仪因常来渭阳,与这些人都熟识也就罢了。她见李凤宁却也一脸面色如常地跟着她把人朝屋子里拉,心下也不由得有些佩服这人倒是够胆识。
既然人家都坦坦荡荡,萧令仪不知怎的,也不乐意做出一副扭捏畏缩的样子,放下巡河官后她便干干脆脆地退出房门,最后还顺手关上了门。
“大小姐,那位是谁?”才下台阶,便有相熟的衙役过来问她。
“户部仓司的司庾。”萧令仪说,“李凤宁。”
她这时才想起,其实这个李凤宁的身份完全是自称。虽然能知道仓司有司庾这么个小官,至少就是朝廷的官吏,而且怎么想招摇撞骗也不至于选这么个小官,但萧令仪的确是没有看到过任何的文书身牒。
一瞬间,她心里泛起疑惑,虽然转瞬就被她压了下去。
这摊子污泥水本就是任何人都走避不及,这事就算圆满完结……虽然萧令仪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到“圆满”该是怎样一个结局,所以除了那点公心之外,她大概任何好处都捞不上的。
问她话的衙役见她答得如此平直,只道是认识的,便也点点头就不再说话。她一会招呼萧令仪坐,一会又去替她倒茶来。
关了门的屋子里不知李凤宁与巡河官在说什么,署衙外头却走进来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男人。
一个比她略大几岁,却皱紧眉一脸薄怒的男人。
刚才还想着渭阳想着贼寇的萧令仪心里一慌,猛地站起来,手“啪嗒”一声带倒了杯子,热茶流了一桌子。“哥……”她脸皮子一抖,心里发颤脸上却必须要笑,“哥你怎么来了?”
“你倒是装得像!”一路从门口进来后就笔直朝她走来的男人气势不减,却到底顾及着她的面子压低了声音,“我想你什么时候喜欢上那个粉头了,倒是打的好幌子。姨母和姨父不知道有多担心你。”
萧令仪是萧刺史的长女,能被她叫做哥的,自然也就是安阳萧家寄养在宁城的萧端宜。
因为说要来渭阳遭拒,萧令仪便假意说喜欢上一个名叫琼玉的伎子,然后整日里朝拂春堂跑。接连几回夜宿青楼之后,家里对她的管束也松起来,她便乘机跑出宁城来了这里。
“我不回去!”萧令仪想到她千般算计却仍然功亏一篑,再想到这次被抓回去只怕再也没机会来渭阳就犯起倔来,“不把云亭姐的事弄清楚,我死也不回去!”
“你——”萧端宜一噎,瞪圆了眼看着她。
萧令仪也不甘示弱地看回去。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两人互瞪了会之后,倒是萧端宜先软下声来,他好声好气地企图劝解,“你一个堂堂的刺史之女,到渭阳来……”
只是他话没说完,那头屋子的门却开了。萧令仪本就全副心神都放在那头,此时一听声音就立刻转头,而与她说着话的萧端宜自然也跟着转头。
屋子里,李凤宁慢慢走出来。她面带微笑朝萧令仪一拱手,“幸不辱命,总算是妥当了。她会在三日内行文去府衙,求个病退……”李凤宁也是话说到一半停下来。她眼眸一转,看向站在萧令仪身边的萧端宜,眸中闪过一丝讶色,随后就唇角微弯拉出一个十分客套却也疏远的浅笑来,“竟不知道萧二公子也在。”
萧令仪与萧端宜的母亲是堂姐妹,所以她们两个就是从堂兄妹。所以虽然同姓萧却不同序齿。萧令仪是家里第一个孩子,所以称“大小姐”,而萧端宜上头还有个姐姐,所以是“萧二公子”。李凤宁这般叫法,足以证明她是真知道她们两人的底细。
不过……
萧令仪转头,却发现素常总是翩翩温雅的堂哥此时除了讶然之外,居然还有一丝不自然,“大……你怎么在这里?”只是或许还有些余怒未消,他略带严厉的声音听着倒像是斥责一样。
“上次见萧二公子的时候,还是科考的时候。”李凤宁笑意略深,却还是不及眼底,“后来做了户部仓司的主事,如今是奉着命令来查仓的。”
“户部仓司……司庾?”萧端宜的表情和声音,无论如何都只能用古怪来形容,然后不信似的略略提高了声调,“从……八品?”
“是,从八品下。”李凤宁笑盈盈地补了一句。
“哥,你认识李司庾?”一旁的萧令仪实在忍不住,于是开口问道。
“啊,嗯。”转回来回答问题的萧端宜,说话时却还是忍不住瞟了李凤宁一眼,“秋天回京的时候……见过。”
即便没摊上一颗玲珑七窍心,好歹也与萧端宜一同长大,萧令仪直觉便有些不对。只是如今大庭广众她也不好多问什么,所以她只是看了萧端宜一眼,什么都没说。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跟着李凤宁的那个漂亮小厮也从里屋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截断绳。他在李凤宁身边低声说道:“小姐,已经蒙上眼睛了。”
正巧看着萧端宜的萧令仪,在他眼中捕捉到一丝情绪。
萧令仪奇怪地看看李凤宁和她身边的小厮。
李凤宁看穿着看谈吐,便知绝对不是寒门小户里出来的。她出门时带个小厮很正常。何况这个小厮功夫不错,还有点护卫的本事,那就更正常了。
但为什么……
她哥看着好像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