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规矩,每个孩子到了十四岁只给两贯钱,就一脚踹出家门,不过满整个月不许回家。”
“大姑娘家……”茶摊老妇听着也是瞠目,半晌才憋出一句,“真是规矩大。”
“不过,”年轻姑娘笑得一脸得意,“我家姐妹几个就没出过败家的呢……”她喝着茶,又朝空地那里看。
广宁码头一侧有一大片空地,专门预备给接人的马车停用。一般有马车来接的多半是官宦人家,所以广宁码头边上的特别规矩,车马行的马车要在更远些的地方候客。也所以,接人的马车有没有到,从茶摊这里一目了然。
“大姑娘在等家里的车?”老妇顺口问道。
“是啊。”年轻姑娘眉头一皱,奇怪后转为恼怒的情绪一闪而逝,“说好今天回来的。”
老妇看了眼年轻姑娘。穿得上这样的衣裳,家里有马车也不奇怪。只是离家十几日,居然没有车来接……
老妇爱唠嗑,却也不是没点见识的人,不想平白触人霉头的她立刻换了话题,“大姑娘要雇车吗?”把客人介绍去车马行也有一笔钱好拿,老妇不由就多了句嘴。
“再看看吧。”年轻姑娘说,“许是迟了。”
坐久了茶水钱还多些,老妇本就是顺口一说,闻言只是乐呵呵地应了声便罢。
“大姑娘是赶巧了。”粗茶本就没味道,老妇换了新茶上来,“昨日魏王殿下从这里下船,整个码头都封了。如果大姑娘是昨天回来,要在船上等好长一阵才能靠岸下船呢。”
“昨天?”年轻姑娘却一怔,显然不信,“魏王殿下昨天回来了?”
“就是昨天。”老妇兀自说得起劲,“老婆子这茶摊都少摆了半日……”
年轻姑娘还是不信,“她不是刚刚才去的燕州,如今怎么会回来?”
所谓魏王,乃是当今皇帝一父所出的同胞妹妹。因为差了十几岁,魏王自小在皇帝身边抚养,姐妹感情甚好。如今天下或许会有人不知皇帝最疼哪个皇女,但是最喜欢的皇妹是魏王,这个却是铁板钉钉的了。所以别的藩王都拘在封地轻易不许入京,而魏王却是每年必要回京过年的。
不过再怎么受宠,魏王也不能把封地燕州晾着不去。今年魏王是在正月底走的,照常理来算总要待到入夏才回来。如今才走了一个月,怎么就回来了?
“这还能有假的。”茶摊老妇有点不高兴了,“如果不是为了她家大丫头,怎么可能千里迢迢地来回赶?”
“她家大……”年轻姑娘更加愕然,顿了好一会才说,“您是说……李凤宁吗?”
“除了她,还能有谁。”老妇撇了撇嘴角,她表情里颇有不屑,倒是见这年轻姑娘似乎并不知道,便有意显摆,一时间也不计较她刚才的不信了。
皇帝的妹妹不是只有魏王一个,而魏王也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偏生这个李凤宁,也实在忒会闹腾了。
“去年时候,她就出名了呢。”老妇冷笑一声,“好好的贵人女儿,她娘能缺了她吃喝?不好好待在家里,却混进一班学生里考什么春闱,结果闹得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老妇说的却是去年春闱时一桩舞弊大案。
李凤宁身为魏王嫡长女,自然不用像贫苦书生那要靠考试晋身。偏她不知玩心重还是什么,竟然在去年春闱的时候去考了。谁知便有那么巧,被隔邻号房的考生发现不妥后吵闹起来。好一通大乱后,不得将所有考生全部排查一遍,居然找到了冒充代考的考生和收受贿赂的考官,最后扒拉出一长串扔进大牢,罪重的几个还判了斩刑才算了事。
年轻姑娘眉头一皱。
“老婆子也知道那些人是做了坏事。只是她再聪明再会读书,想做大官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何必跟那群穷书生搅在一起。就连她娘也骂过她,可见她是真做错了。”
年轻姑娘眉头一皱,表情瞬间就阴了下来。她张了张嘴,却到底什么都没说。
“现在总算是好了,魏王殿下给她定亲了。”老妇继续说,“多好的事啊。娶了亲成了家就是大人了,总该定定性了吧。”
年轻姑娘一怔,更加愕然,“……定亲?谁说的?”
“但是你知道么?她居然住青楼里去了。为了个粉头!”茶摊老妇啧啧了两声,鄙薄之色遮都遮不住,“居然连家都不回了。”她一边说,还一边摇摇头。
“住进青楼?”年轻姑娘眉头皱了下,“您是听谁说的?谁有家不回,却住在青楼里?”
“谁还冤枉她了?”老妇突然凑近过来压低声音,“我昨儿收摊迟了,只好躲在货箱后头。魏王殿下从船上下来时亲口说的!”
“亲口……说?”愕然之后,年轻姑娘看了老妇一眼。
“真的!”老妇见她似有不信,“老婆子虽没那个福分见过魏王殿下,但是绣着金凤凰的衣裳也能认错?真是殿下亲口说的。”
年轻姑娘看她好一会,像是信了,但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
老妇下意识心里一颤,这才想起她是偷偷躲起来才听见的这话,再开口时讷讷地,“老婆子只是听了那么一耳朵……”
年轻姑娘脸色只是稍缓,到底语气平和了很多,“既然家里没车来接,我还是早些雇车走的好。大娘,茶钱多少?”她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
“十三文。”老妇接过年轻姑娘递来的铜钱,数完之后却见那人已经走远的背影。她拍了拍胸口,半晌才反应过来,“大,大姑娘慢走啊”。
而那个年轻姑娘,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