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Chap.2:阿尔斐杰洛 28

到心底淌过一阵暖流。柔嫩的樱唇刚要开启，就在这时，笑意满满的淡紫色眼眸却怔住了。

    朝西南方向望去后看到的景象，简直要让卢奎莎花容失色。

    一大片疑似乌云的东西正朝这边快速移动过来。从极不寻常的雷压密度来看，毫无疑问，大规模的达斯机械兽人族正在朝他们所在的地方逼近。实体化的灰色雾霭恐怕就是成群结队聚集在一起的异族的雷压放射物所致。足以使常人失去视野的浓雾，根本就不能对使用魔力加强了视觉的龙术士造成什么影响。因此，大片大片的敌影很快就印刻在卢奎莎眼中。

    ——苏洛和许普斯的支援，带来了迭让的军团。

    敌军开到的同时，八头机械龙覆灭的信号便通过彼此构架的魔力通道传达给了苏洛。

    机械龙，以卡塔特的龙族为参照物、达斯机械兽人族的外皮为材料制造的仿生龙。是召唤物中的最高一级。

    前后不过一分钟而已。虽然明白在与异族的战斗中，空有强壮的体魄而不会远程攻击的机械龙占不了多大便宜。但这个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达斯机械兽人族对抗龙术士召唤的机械兽的最大优势便是他们与生俱来的电，就连机械兽中等级最高的机械龙也概莫能外。在异族高压电流的肆虐下，机械龙的厚皮只能抵挡一时，而它们本身的攻击手段全都是近距离的冲击。用嘴撕咬，用利爪挥击，用龙尾扫荡，用身体去撞。往往被雷电击中几次就会崩溃。所以，在和达斯机械兽人族的交战中，机械龙历来充当的是肉盾的角色。作用不大，还极大地消耗龙术士的魔力，实在是弊大于利的召唤。何况八头机械龙要对抗的敌人数量将近三百。全军覆没只是迟早的事。

    迭让的军团迅速展开，呈半弧形围住来自卡塔特的两对主从，和两位将军站在同一立场。尽管他们并不会听从欧蕾丝塔和阿茨翠德的调遣，但双方的敌人是共同的。迭让没有收回命令，那么迭让的军团就绝不会撤退。不死不休的战斗还将继续。苏洛、卢奎莎、许普斯和吉芙纳如今和近三百名敌人互相对峙，局势对他们空前不利。

    “真是太可怜了……”一边闲闲地甩着自己纤长的手臂，一边挑衅地注视着枣红色头发的女人，欧蕾丝塔面带十足的嘲讽，恶劣地说道，“这下你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光啦！”

    那种眼神，那种口气……仿佛面对的是一只随手就可以弄死的蝼蚁。卢奎莎顿时感到一股挥不去的羞耻感，毫无疑问地被欧蕾丝塔的话触怒了。

    说到底，夜羽衣毕竟是由她的魔力具现化的。要是两位将军联合那么多达斯机械兽人族的雷压总和超过了卢奎莎的魔力，那么即使是牢不可破的夜羽衣也会崩溃。

    卢奎莎第一次以怒视的神情对着欧蕾丝塔，那个丑陋的、仗着同伴的支援才能逃脱自己掌心的怪物。要是没有别人的掺和，恐怕自己早就将她打败了。

    可是现在，被逼到绝路里的却变成了自己这一方。

    所有敌人的眼睛仿佛都迷上了一层通红的血光，面色不善地瞪视着眼中的猎物。怎么办！这应该是如今同时徘徊在四人脑中的想法。单凭二人二骑，不可能敌得过如此庞大的敌人军团。

    阿尔斐杰洛突入城堡后到现在都没有半点消息，好像连一丝魔力气息都感觉不到了……三位数的敌人眼看就要前仆后继地朝他们攻来。暗藏着杀气的雷压如升腾的热气一般向四处挥发，杀气波动的密度还在倍增。苏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壮丽的敌影，眸光愈发深邃，突然斜视了停在许普斯旁边的吉芙纳背上的女人一眼，朝她使了个眼色。

    “卢奎莎，我会稳住局势，创造机会掩护你。在那个间隙——”

    声音低沉得没有一丝温度。苏洛已经别无选择。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不得不做出这个极端的决定。也许今天就是自己190年生命的终点。但无论怎样，也要守护住卢奎莎，绝不能让她和自己一起丧命……

    卢奎莎听了苏洛苦涩而又坚决的低语后，先是吃了一惊，然后，脸上的神情几经变化。她怔怔地盯着云海间的敌军，神色从惊恐，到愤怒，到无奈，最后定格在坚毅。她偏头看向苏洛，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冻结得好似冬日湖面般凝重的侧脸。那脸部的线条，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最终，卢奎莎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虽然她很怕死，很怕失去永恒的生命，失去龙术士的力量和长寿带给她的快乐，然而，她没有一丁点要抛下苏洛让他一个人送死的打算。她想要留下来。

    表面上看现在是龙术士和契约从者被逼进了无法逃脱的死地。可是他们没有想到……

    “——！！”

    四下静默的这一刻，阿茨翠德和欧蕾丝塔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而又熟悉的雷压扑面而来。紧接着，空中划过数道诡异的黑影。

    黑影横穿而过，如游蛇一般缠住了许普斯和吉芙纳，连同他们背上的主人一起，将四者的身体化为泡沫般的影子，送入异界。

    保持着面部的惊讶，苏洛等人消失在了异族大军的眼前。

    “这是……？！”

    欧蕾丝塔不解地回望着飞身介入战场的同伴。在她身旁的阿茨翠德，面对这一幕则表现出比女将军更加气结的状态。

    “安摩尔，为什么出手阻挠？眼看就要把敌人歼灭了。你竟然开启惊密之扉帮助他们逃难？你在做什么啊？”

    “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是你们才对。”

    深灰色的犹如蝙蝠一般的钢铁翅膀上下翻飞，托起高度不亚于另两位将军的那具身体。异常修长的身体充满了骨感，精瘦的排骨层层暴露在外，和机械表皮互相交叠。手臂和双腿的肌肉全无，只余下一节节寒气逼人的骸骨。尖刺状的头发从额角两旁垂落。骷髅般枯槁恐怖的脸上，嵌着深凹的眼眶和尖竖的牙。黑黝黝的空洞眼窝里，本应存在的眼球早已不知去向，了无一物的洞里只有无边的黑暗。和那慑人的黑洞对视，仿佛连灵魂都能摄走。这就是四将军之一的安摩尔的真实形象。

    “迭让和那位首席的战斗，不论谁生谁死，确保王的大事不被破坏才是你我最要紧的任务。”安摩尔的语调无比森冷，“倘若那个男人被迭让杀死，至少要保证另两位龙术士能代替他被王召唤。假如死的是迭让，我们依然要遵照王的嘱咐将卡塔特的首席带过去觐见。王并没有要我们杀死其他的龙术士，那就不必对他们动手。最后，我要告诉你们一个消息，迭让死了。”

    “……！”

    听了安摩尔的最后一句话，阿茨翠德和欧蕾丝塔立刻不可思议地回头望着海边的山崖。沉迷于战斗竟使他们忘记了去留意城堡的动向。如今通过仔细地感应同伴的气息，他们发现迭让的雷压确实已经消失了。

    “迭让的雷压……竟然真的消失了……”欧蕾丝塔呓语般地呢喃。

    “这样的话，那个男人他——”阿茨翠德质问道。

    “似乎是惊密之扉解开后，被送到了未知的地方去了。但应该还在城堡。”安摩尔说，“我特来召回你们，回去护驾。恐怕那男人现在正在城堡里乱闯，想要挑战王吧。”

    三位将军交谈的声音虽然不响，但还是没能逃过旁人的耳朵。长官的死讯渐渐在军中传开，所有的达斯机械兽人族都惊恐地大呼小叫。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安摩尔用空洞的眼睛对着悲愤交加的迭让军团众将士，“你们的长官身先士卒，与敌人战至最后一刻，光荣战死。他是值得尊敬的战士，尽管他忤逆了王。”安摩尔特意在这里加重了语音，庄严地扫视全场，“有一点我必须提醒各位，这里所有的人包括将军在内都只有一位首领，那就是阿迦述王。王的命令才是绝对的。不要犯和你们的长官同样的错误，做出背叛王的事情来！”

    “……”也许是觉得安摩尔将军的说法太有道理，尽管迭让军团的士兵都流露出不甘心的表情，但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无言以对。

    阿茨翠德和欧蕾丝塔只得凝然转身，默默地遥望远方的城堡。脸上的表情诉说着他们怎样都无法相信以迭让的实力竟然会战败。这实在太不可想象了。

    “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阿茨翠德低头沉吟着。

    最后，陷入迷惘和惊愕的这支军队终于坚定了决心，那就是——

    “尽快到王的身边！”

    三位将军同时点头，做出决断。

    LV

    灰光一闪，虚空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接近。

    迭让的目光，完全被阿尔斐杰洛流露在脸上的无助表情所吸引，他的思想，也早已被一边修复身体一边朝全然放弃抵抗的敌人再度冲过去的念头所占据。迭让的脸畔，已经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他的拳，离那个男人的头颅很近很近了……

    于是，就这么保持着笑意，灰色巨人的身影，湮没在了从他的视野盲点——正上方得到阿尔斐杰洛的魔力支持、实体化俯冲而下的机械龙的血盆大口里。

    长满了鳞次栉比的利齿的大嘴，张开的角度已经达到最大，咬合力惊人。

    森白的龙牙镶进巨汉的脑颅、咬穿他头盖骨的那一刻，还未完全现界的机械龙只有龙头具现化出了实体。紧接着它长出粗长的头颈、两只尖利的前爪和稳健强壮的两只后爪，随后是流水线般优美而不失伟岸的、遍布了机械鳞片的躯干和背脊上的一对巨翼，最后长出的是一条不安分地左右摇晃的巨尾。一直到啃完敌人的脚趾，它的身形才逐一完善成一整头龙。迭让没能作出任何自救的措施，也没有抵抗，全无反应地任由自己被机械龙吞噬掉，是因为机械龙完成实体化的整个过程短暂得只持续了一秒。

    得到了战利品的灰色大龙好像非常兴奋，一瞬间俯冲了好几百米，才终于停住冲刺，安心地享用起口中还未细嚼的大餐。

    钢铁撕扯钢铁的声音心惊肉跳地回荡在这空旷无垠的空间。

    刚刚完成再生的躯体，下一刻便被吞食得再也不剩一片。

    “怎样啊？将无数人类化为腹中之物的你，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吧？也该让你尝尝被生吞的滋味了！”

    耳畔边飘荡着敌人带着讥讽的冷酷声音，但随后就听不见了。

    从迭让充满信心地握拳冲来，到他消失在机械龙满是利齿的大嘴，阿尔斐杰洛全程都保持着无比沉静的目光。

    如今，他躬着背脊，面部凝聚着痛苦的表情。但即使如此，他出色的容貌依旧迷人如初，唇边的笑靥依旧是这黑暗深沉的空间里唯一靓丽的风景。

    这个敌人一定时时刻刻都想要埋近我的身侧吧。当时，阿尔斐杰洛这么想着。

    即使被爆发的魔力洪流震退，他也不会放弃，依然想要以近身战来完成击杀。

    既然这样，那我就成全他，拿自己充当诱饵。

    机械龙从迭让不会注意的角度发动奇袭，给自己带来了胜利。

    迭让的身体虽然比阿尔斐杰洛大三倍，但也只是这样的程度而已。六米身高的灰巨人，比起其他的同类要矮小得多。敌人体型过小的劣势暴露了出来。

    漂浮在空中的红发首席面无表情地俯瞰着接受了召唤师的命令、在比自己稍低的位置忘我地吞食着达斯机械兽人族的机械龙，和它口中早已不成形体的残骸。

    一颗眼球从埋头咀嚼食物的机械龙的牙缝里漏了出来，飘落在一边。临死的那一刻，迭让的独眼看到了阿尔斐杰洛手背上透着银光的六芒星召唤魔法阵，更是目睹了自己的身体被机械龙一口一口蚕食，吃得干干净净。最后，永恒的黑暗覆盖下来。带着幽怨的眼球被机械龙咬碎，咽入腹中，什么都看不见了。

    “死不瞑目吗？把我逼到这个地步，你也该感到自豪了……安心地上路吧！”

    阿尔斐杰洛由于痛苦而连连地喘息着，对暗物质侵蚀的抵抗已快达到极限，刚才自爆式的一击更是让他皮开肉绽，受了一身的伤，五脏六腑好似移了位那般剧痛不已。身上的衣服破了许多处，破损的地方可以看到细小的伤口。尽管如此，阿尔斐杰洛并没有在意满身的血迹和伤痕，只是以手抚心，一边启动治愈术对伤痕累累的身体进行治疗，一边带着沉痛的表情仰起头，看着空间逐渐打开的缺口。

    “但愿此举，能告慰所有被你吞噬的亡灵。”

    一声虔诚的哀悼结束后，阿尔斐杰洛微眯起他紫罗兰色的眼眸，坚定目光，等待着当惊密之扉的门扉打开后，迎战在前方更强大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