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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奎莎夜莺般悦耳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边。“自从在册封典礼那日分别后,我和你可是有段时间没见了啊。”她纤细的手指抚弄着胸口衣裙上的花边,美丽的脸颊堆满了赔礼般的笑,“苏洛在宴会上没回应你的敬酒一定让你很不好受吧?事后我已经小小地批评过他一次了呢。无论是当众给你冷脸的不礼貌,还是几次三番阻拦我的不通情达理。都怪他。临走的时候,我想至少得给你说声抱歉,可是他呢,又把我给拉了回去。你看,其实我并没有忘记你。所以阿尔斐杰洛,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哦。我今天在这里,再次代他向你道歉啦。”
虽然卢奎莎言语中一直提及站在一旁的苏洛,但她微笑的脸对准的始终都是阿尔斐杰洛。她果然来了。她一来,便对自己热脸相迎。这些都在预料以内。阿尔斐杰洛一边镇静地想着一边笑着摇了摇头,表示那些事早已过去,自己并不介怀。
阿尔斐杰洛的豁达似乎给了卢奎莎很大的宽慰。她终于回过头,面向她的男人,目光认真而深情地凝注他。在阿尔斐杰洛的视线里,卢奎莎单手托起苏洛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苏洛的眼神几经游移,最后才缓缓地落在了她的脸上。从卢奎莎现身于苏洛和阿尔斐杰洛身前的那一刻起,苏洛就一直故意避开她的脸,灰绿色的眸子里充满了某种紧迫。因此,卢奎莎认为让他看着自己是必须的。
“苏洛。”她叫他,声音温柔似水,娇媚动人,他却回以沉默。在沉默中,她亲吻了他,而他只轻轻地回吻了一次就抬手按住她的肩头。这动作表明了他的态度。若她不离开,他就会推开她,逼她走。
卢奎莎当然不会误解苏洛的意思,在吻了他一阵后,便带着满脸的依恋抽身移开。而现场看得懂这一幕的人,又何止她一个。
原本以为要在众人面前承受苏洛漠视待遇的人只会有自己一个,想不到如今连卢奎莎都不得不品尝苏洛的冷漠。他们之间必然有些什么事情发生了。
见到卢奎莎的时候,阿尔斐杰洛就发觉苏洛对她的态度不如以前那么好了。虽然阿尔斐杰洛也知道,苏洛不会当着他的面展现自己对卢奎莎的爱,他们俩一定只会在私下亲热,但是这一次有所不同。卢奎莎刚和他们碰面时,曾和苏洛打了次招呼,苏洛却做出了让阿尔斐杰洛无法相信自己眼睛的举动——他就像之前对待自己那般背过身,以相同的冷面去对待应该被他捧在掌心的那个女人。
在阿尔斐杰洛对苏洛的固有印象里,他的那双灰绿色眼睛无论什么时候都充满了冷淡而虚无的目光,而现在竟然闪现出很紧张的神色,好像卢奎莎的出现使他感到了动摇。
他们吵架了?本来这也是很正常的,那不过是每一对情侣都会经历的事,阿尔斐杰洛以前就没少和朱利亚诺闹过别扭,但……
即使苏洛常给人冷傲孤僻、不合群也不相信任何人的感觉,但阿尔斐杰洛始终坚信,那绝不是这个男人的本来面目。像他那种男人是不会不珍惜他真正爱着的女人的。
那么这一次,导致二人不合的就一定不是什么小矛盾了。也许已经在心底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卢奎莎依旧选择跟过来,默默地忍受苏洛的冷漠,这肯定是她为了挽救两个人冷战的僵局而做的打算吧。卢奎莎并不是来协助他们完成任务的。阿尔斐杰洛告诉自己。也许,她很快就会走。
要真是那样倒好了。阿尔斐杰洛一面不怀好心地想着,一面出于打圆场而开口,“卢奎莎,不如你也和我们一起进城吧?有你协助等于如虎添翼,任务也许就能很轻松地就完成吧。”
“啊,这个嘛,”卢奎莎一边冲着不知是真心还是说场面话请她留下的阿尔斐杰洛微笑,一边暧昧地看着某个低着头沉默不语的男人,“要看苏洛是不是同意让我留下来了呢。”
“——等等。这种事可不是龙术士说了算的。”
带着鼻音的回复声抢在阿尔斐杰洛之前。无论是互相说着话的阿尔斐杰洛和卢奎莎,还是独自想心事的苏洛,以及倚树静立在一边的许普斯,都将目光投向了这个以刚硬的口吻出言宣示的人——尼克勒斯。
尼克勒斯原本离许普斯最近。他没有兴趣加入进来与众人交谈,因此,坐在百米外一堵只到腰腹部的低矮石墙,看着清冷寂寥的晨色,嘴里叼着根树枝,一个人发着呆。此刻他却突然跳下,挺起胸膛向数位龙术士所在之处靠拢,好像在夸耀自己的存在。
“两位族长大人明确说将这项任务指派给阿尔斐杰洛全权负责,并由苏洛对其进行辅佐。凭什么现在多了一个人?”
尼克勒斯用很刺耳的声音反问道。他并不是出于维护主人的权益、防止其他龙术士抢夺功劳而出面,只是纯粹地给阿尔斐杰洛难堪罢了。卢奎莎是当年阿尔斐杰洛的推荐人。因此,尽管尼克勒斯的矛头直指卢奎莎,他真正要奚落却是另一个人。
尼克勒斯看见阿尔斐杰洛紧抿的嘴角,为自己的一番话成功激起了对方的不满情绪而高兴。不过阿尔斐杰洛也不是会轻易发怒、将情绪败露出来的人。还没等卢奎莎有所反应,阿尔斐杰洛就带着清浅笑意问道:
“你也知道,我才是这次任务的主宰。那么在总负责人面前,同样作为我的助手的你又有什么发言权呢?”
“你——”
这下轮到阿尔斐杰洛欣赏尼克勒斯那满含愠色的脸上强自遏抑的怒火了。
不过尼克勒斯可不仅是愤怒。在他受伤的自尊底下,隐约有种潜藏的不安,一种近似于逃避的情绪。
他是怎么想的,阿尔斐杰洛自然也很明白。尼克勒斯原本并不想和阿尔斐杰洛一同下界,但他也知道这种事可不是随便让人寻开心的。连白罗加都无法完成、阿尔斐杰洛靠立军令状才能争取到的高难度任务,当自己的主人为此在前方浴血奋战,而自己却躲在家里不闻不问,这像什么话?所以尼克勒斯只能说服自己,权当这次的锡耶纳之旅是出门散心,这才老大不情愿地同意与阿尔斐杰洛同行。
可是现在……尼克勒斯简直想一巴掌扇死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坚持原来的立场,傻傻地跟过来了呢?
“该死的人类,竟然把我当成跟班?”尼克勒斯怒视着他的主人,气得耳根发红,“我就不该过来的!”吼完,转身就要走。
“你上哪去?”主人回过头。
“要你管。”
阿尔斐杰洛没能叫住从者,只好对着他的背影发问,“你不在能看见我的地方,真的没问题吗?”
遥遥地传来从者被风声淹没的急躁的回应声,“我有自己的办法!”
阿尔斐杰洛早就猜到尼克勒斯不会轻易配合自己,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不仅是他,众人对尼克勒斯在任务还没开展调查前就自行脱离队伍的任性作法都感到不可思议。可是尼克勒斯一旦认定某件事,就很难轻易改变。许普斯盯着同族年轻人愤然离去的背影,脚步微抬,想把他追回来,却看见阿尔斐杰洛朝自己摇了摇头。许普斯转而朝苏洛看去,征询意见,苏洛也在看他,眼神里流露出仿佛默许红发首席判断的意味,许普斯因此也就止住了跟上去的脚步。一时间,大家都静默了下来,只有金黄的落叶在他们耳畔低语飘零。
一直到阿尔斐杰洛的密探德隆的到来,僵局才得以打破。
“刚刚来的路上我碰见了尼克勒斯大人。他撞了一下我的胳膊,怪疼的。我问他去哪,他也不搭理我。有没有谁跟我说说,尼克勒斯大人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一个身形高瘦、肤色黝黑的中年男子一边揉着左肩一边向众人走来。他穿着与其他密探并无两样的黑袍,满头长发在风中飞扬。过长的棕色头发里冒出几缕白丝,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些。他是一位受雇于卡塔特的术士,力量被划分为第二等级的末端,实际上是介于第二与第三等级之间。德隆就是这次负责和阿尔斐杰洛接头的线人,同时还身负在任务期间监督他的工作。
“他去找适合侦测敌情的地方去了。”阿尔斐杰洛编织谎话根本不需要深思熟虑,用演技就足以含混过去了。
德隆神情凝重地看着他,琢磨了一番他的回答后,偏过头望着众人。当他看到卢奎莎也在场时,明显吃了一惊。
“卢奎莎·戴尔蒙德大人,”德隆庄重地对她说,“您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真是的,怎么今天谁都要赶我走啊?”卢奎莎边说边用一种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的眼神求助般地朝苏洛看了一眼。她让吉芙纳躺在她后颈的魔法阵里,只身前来,只为见苏洛一面。如果连苏洛都不肯为她说话,那她就真的无人可依了。
苏洛握紧了拳,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嘴角下拉着,连一个声音都没有发出。
卢奎莎似乎不再对苏洛会替自己撑腰而存有幻想,满是期待的表情松垮了下来。尽管如此,她还是用倔强的语气对试图驱赶她的德隆说,“我只是来和我男人道别,顺便睡个觉,不会妨碍你们的公务的。怎么,连情侣间的私生活也要管吗?还是说,晚上进房参观我和苏洛睡觉也是密探的工作?”
德隆闭嘴不说话了。并不全是因为卢奎莎的强硬。苏洛虽然一语不发,但那双射出凌厉视线的眼睛可不是闹着玩的。当德隆发现苏洛正用对待敌人那般的骇人的眼神瞪视着自己时,对于卢奎莎的私自前来,他也就不再追究了。
而事实上,卢奎莎大胆的言论更是让在场每一个人都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人都到齐了吗?”阿尔斐杰洛问。
“还差个密探。”许普斯代替沉默的主人回答。
“没想到还有比我更晚的。”德隆喃喃。
阿尔斐杰洛环顾四周,发现撇开自己那不听管教的从者外,至今尚未和队伍集合的就差苏洛的密探了。听说龙王安插在苏洛身旁的密探叫席多,是个力量微不足道的第四等级的术士。每个与龙术士合作的密探并不固定,龙王经常替换他们,以避免密探和龙术士彼此来往过甚,产生交情。不过这一回在调查锡耶纳的异族动向的任务期间,都会是席多和苏洛搭档。可是他至今还没来。
本来,集合的时间定在早晨八点,地点在锡耶纳北郊的十字路口、插在进城必经之路上的木头标识牌下。这里除了一些废弃的石墙和叶面泛黄的枫树以外空无一物。向远方眺望,城内是淡红色调子的砖块,城外则是暗蓝灰色的丘陵。今天是个阴天,天空阴沉昏暗,太阳至今仍没有从云层后端探出脑袋,不明朗的天气隐然暗示着今天会遭遇诸多不顺。先是卢奎莎的不请自来,再是尼克勒斯的提前离开,现在又有人迟到,阿尔斐杰洛第一次执行任务就遇到接二连三的困难,还真是让人憋了一肚子的火。莫非这预示着之后的调查也会进行得异常艰辛吗?
除了等待没有别的办法。大家只能耐着性子,祈祷席多能够尽快出现。
十分钟后,姗姗来迟的席多的身影终于引入众人眼帘。
“哎呀呀,真是万分抱歉!”他的人是和他的道歉声一起过来的,那颗低低抬抬的脑袋就像在地面啄食的鸟儿一样忙个不停,“阿尔斐杰洛大人,苏洛大人,许普斯大人,还有……卢奎莎大人。”他倒是没对卢奎莎的出现发表疑问。在挨个问候过去后,席多最后把视线落至阿尔斐杰洛身上,礼貌地向他询问,“阁下,您的契约对象尼克勒斯大人呢?”
阿尔斐杰洛真是很讨厌每来一个人都要向他问及尼克勒斯的去向。“他太害羞。只好躲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关注我。”他咧嘴回答。
“这样啊。哈,您和他的相处模式真特别呐!”
席多的评价让阿尔斐杰洛抬起一边的眉,在意起来。不如说是席多这个人引起了阿尔斐杰洛的注意。他忽然转头看着这位第四等级的术士,眼神深沉得近乎泓邃的深潭。席多知道他在观察自己,也坦然地接受他的观察。席多与德隆差不多年纪,四十来岁,但前者的外貌比后者看起来更苍老些。体格精瘦,相貌丑陋,肤色暗沉,脑门微秃,全身毫无可取之处。唯独那双墨黑的眼睛特别精悍,仿佛能穿透人的身体。
“你叫什么名字?”阿尔斐杰洛沉着脸问他。
“其他大人没有跟您提起过我吗?”苏洛的密探低声嘿嘿笑着,“那还是让我自己介绍好了。我叫席多。”
“席多,”阿尔斐杰洛默念一遍,静静地凝视着他,“你来自哪里?几岁发现自己和常人不同?怎么与卡塔特的龙族结交?又为何要接受这份危险的工作?”
“承蒙阿尔斐杰洛大人关怀。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竟要您这样的龙术士煞费苦心地想出那么多问题了解我,我再怎么也不能辜负您的错爱,应该说给您听听的,您说是吧?”席多微笑着应答,甚至连寻思片刻的时间都没有。“可是坦白讲,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把牵扯到我个人隐私的事都给说出来。”他强调道,“我只是个不足称奇的人,活在阴影里的小人物。也许等这次的任务结束后,就会与您分别,这辈子都再也不会见面了呢。大人的心思应该放在两位龙王大人交托的任务上。不必过于在意我。”
“活在阴影里的小人物吗?”阿尔斐杰洛重复了这句,幽幽地说,“常听人讲,每个密探都会这套说辞。真不知道你们这帮人是不是集体训练过。不行,我今天非得让你说些什么不可。”
面对阿尔斐杰洛的无端逼问,苏洛露出略有微词的眼神,却始终没有出言制止。德隆唯唯诺诺地低下头,装作没看见。许普斯一脸冷淡地等待事情的发展。唯有卢奎莎带着淡笑的脸上一闪而过极短暂的邪气。但在气氛如此紧张的现场,又有几人注意到呢?
“您要我说什么?”席多还想装傻。
“我想我不必重复。”阿尔斐杰洛眯起眼睛瞪着他。
席多黑色的眼珠瞟向一旁的苏洛,似乎是想要苏洛开口为他说些什么。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在这里拥有决定权的人是阿尔斐杰洛而不是苏洛。席多微秃的额头由于背光,被打上了一层昏暗的阴影。他的眼皮子在颤抖,目光却异常清晰,与红金色头发的首席对视。他很清楚,苏洛不会为区区一个仅是合作关系的密探解释。即使他开了口,只要阿尔斐杰洛不肯罢休就不会管用。
席多只能自己坦承,态度几近哀求,声音沉着沙哑,“请不要为难我。阿尔斐杰洛大人,尊敬的龙术士阁下,我知道你们个个威力无穷,但即使这样也不要胁迫我。我只是恪守一个龙族密探的本分,并非存心想隐瞒什么。探子的工作风险高,术士又都活不长,我活到这把岁数,认识的龙术士少说也有五六个了。不瞒您说,每当我被交代要和没合作过的龙术士联系时,都得在脑子里事先想好一百个被盘问后如何脱身的借口。如果大人您有耐心,我倒是可以说几个给您听一听。您要是听得高兴了,能否发发善心,放我一马呢?”
其实每个人都在为阿尔斐杰洛不停盘问席多的举动表示不可理解。密探大多是些力量不够格的普通术士,他们带着疑惑向龙族求助,寻求拥有力量的原因,从而知道了许多其他的术士所不知道的关于这个世界的机密。他们本身本领有限,达不到龙术士的标准,却又无法脱离龙族的掌控,只能秘密地委身于龙族,为龙王服务。作为连接卡塔特山和人类世界的纽带,密探的身份是不能公开的,这一点即使阿尔斐杰洛以前没跟这类人接触过,他也该知道。他听到的所谓密探们的“官方托词”就是从守护者口中听来的。因此,当席多苦苦地央求以后,阿尔斐杰洛觉得自己再纠缠下去也是不近人情了。
“行了,别油嘴滑舌了。我可以不再追问你,”他告诉席多,“但请你记住,今后见到我,要称呼我为首席大人。”
“啊,是的,我记住了。”席多止不住地点头,不假思索地说,“理应如此。首席大人——”他以出奇夸张的恭维口吻长吟。
结束了这番令人捏一把汗的谈话后,德隆插话道,“我和席多已经在大教堂对面的野马旅店为各位大人预订了房间。未来的十日内,大人们晚上都可以在那歇息。”
“订了几间?”
“四间。”
想必他们是把阿尔斐杰洛、尼克勒斯、苏洛和许普斯都算上了。可是现在尼克勒斯不在,多出来的那间房是要给卢奎莎吗?
“你们两个睡哪?”阿尔斐杰洛问自己的密探。
“我们住在与各位大人一街相隔的另一家旅店。”
“退掉一间。”许普斯听了德隆的回答后马上说,“我不需要。”
德隆和席多不禁面面相觑,还未等他们回答,卢奎莎便随即接口,“退两间。”她瞅着苏洛,意思是今晚要和他睡一起了。
不需要睡榻的许普斯也许会回到苏洛头颈后头的魔法阵里。那么自己睡一间,那对男女睡一间,应该就是这样了吧。阿尔斐杰洛想着,转头对德隆说,“就这样办。”
德隆俯首回答,“我明白了。”然后,他和其他的人一样静待阿尔斐杰洛的下一步发落。
“那么各位,开始侦查行动吧。”首席的语调严肃而遥远,“第一步是没有遗漏的地毯式搜寻,不要放过锡耶纳的任何一处角落。”
“我也帮忙找。”卢奎莎笑着表示。
阿尔斐杰洛审视着她的面容,点了点头,“但要分头行动。这样效果快。”
“知道啦。”她边看苏洛边说。
苏洛觉察到她的视线,即使这样,他依旧默不作声,看着远方山丘的灰绿色眼睛携带着深邃悠远的思绪。阿尔斐杰洛端详苏洛脸上的表情,确定他没有异议后,方才开口,“晚上五点在教堂集合,交换情报。”他抑扬顿挫的声音传达到每一个人耳中,使他们都在心底做好了相应的觉悟。
接受了此次行动带头人的阿尔斐杰洛指令的众人在分配到各自侦测的区域后,终于在远郊风声的伴随下沿大路进了城。随后,龙术士、契约龙及密探的身影便四散而去,转眼间,城市的每个角落仿佛都能看见他们到达过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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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中午,太阳才终于破云而出。在车水马龙人烟稠密的城东,负责勘查这一区域的阿尔斐杰洛在一条又一条街道上不停歇地往来奔波。城西有苏洛巡逻,卢奎莎负责城北,城南则交给两名密探。
锡耶纳的建筑密集,并且在风格上具有高度的统一性,甚至和阿尔斐杰洛的故乡佛罗伦萨有些相仿。他看到了呈巨大贝壳状的田野广场,虽说是适合市民集会的活动中心,但建在三条山脊汇合处附近的山坡上的这座广场依旧保留着集市的旧貌。他看到了广场外围各种各样的贵族府邸,居住着圣赛东尼、比可隆米尼和萨拉奇尼等家族,这些贵族房屋的屋顶具有和谐一致的轮廓线,砖墙统一砌铁锈红色,整齐划一的布局突显出城市的美丽。他看到了位于锡耶纳最高处的大教堂那镶嵌着黑白相间大理石的伟岸身姿,它是整座城市最高的建筑。他看到了被誉为恋人许愿处的布润达喷泉。喷泉由三个坚固的哥特式拱廊构成,共同通向一个岩洞。三个承水盘的水分别供人饮用、供动物饮用、和供人洗衣服。年轻充满朝气并且富有未来的情侣们往往喜欢到这里许下爱的誓言,光是阿尔斐杰洛伫立的片刻,就看到了两对。阿尔斐杰洛时而徘徊在街上左顾右盼,时而趁四下无人之际用“幻影”的瞬移魔法攀往高处,俯瞰城市面貌。他走遍了全城几乎所有值得一看的景点,寻访了在他巡视范围内的每一条街和每一栋建筑,却唯独没发现所要搜寻的目标。第一日白天的搜寻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收场。引人入胜的景观无法填补阿尔斐杰洛心中的空洞。和不断前进的双脚相比,心灵的疲惫则更加严重。因为无论阿尔斐杰洛怎样认真地查探、走访,都没能感受到任何来自达斯机械兽人族身体包裹着的被称为“雷压”的神秘力量。莫非自己被雅麦斯戏弄了吗?
他不知道,之前的白罗加就是在这样毫无所获并且看不到一丝希望的侦查中逐渐走向崩溃的。阿尔斐杰洛咬紧牙关,持续着街边的巡逻。不要紧,他告诉自己,这只是第一天,只是刚刚开始而已。还有时间。他有整整十天,来完成龙王委以的重托。
十天。白罗加曾带队超过两周,而自己却只有十天。距离兑现军令状、拱手让出首席的位置前,他还有十天可以挥霍。十天以后,微笑着接过他位子的龙术士会是谁呢?白罗加吗?还是把乔贞重新召回山?又或是……曾获得过后备资格的修齐布兰卡?
像这样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并不是头一次了。三年前,被苏洛领到卡塔特山脉的阿尔斐杰洛,也曾经因为无法短时间内克服高原反应而衍生出一股强烈的恐惧。当时奥诺马伊斯对他的激励可谓是居功至伟,帮助他克服恐惧,重新振作起来。而今,自己的身旁空无一人,奥诺马伊斯远在天外,苏洛的态度时好时坏,本应和他分享喜乐忧伤的、和他互为半身的尼克勒斯还……
让那些想法就此打住吧!阿尔斐杰洛强迫自己。妄图依靠他者的力量摆脱困境,那都是无能的胆小鬼才会有的想法。阿尔斐杰洛从小的经历教育他凡事只能依靠自己。或许如今他会再一次地感到不自信,是源于初次接受任务的紧张感。阿尔斐杰洛逼迫悲观的思绪远离大脑。那都是毫无益处的胡思乱想,根本不值得他浪费时间。他应该去想些更为积极的事……
离开卡塔特以前,阿尔斐杰洛特地到老师独居的住所拜访,向他询问如何感知异族的雷压。“只有当你亲身遭遇到一个达斯机械兽人族,你才会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这就跟你在远距离外感应到另一名术士身体携带的魔力的那种‘与自身不协调的异样感’是一样的。”尽管奥诺马伊斯详细地解答了弟子的困惑,阿尔斐杰洛也在静静倾听之后理解了师父的指导,可如今随着时间的逐步流逝,当发现自己没法靠龙术士的感知力搜查到一丁点儿异族的踪迹时,阿尔斐杰洛还是不禁开始怀疑——之所以找不到哪怕一个藏匿在锡耶纳的达斯机械兽人族,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和敌人遭遇的体验,对探知异族身上的雷压还不够熟练,因此在无意间错过了?阿尔斐杰洛带着沉闷的情绪走在深红石块铺成的路上。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脚下的街道已逐渐变宽,眼前的视野也不再局限于狭窄的小巷子里,变得开阔起来了。百米外的建筑物正是此前巡视过不止一次的锡耶纳大教堂。而在远超一百米的距离外,他就觉得有一股毫无征兆的恶寒突然传遍周身,使浑身的肌肉在瞬间无意识的痉挛了一下。那是充满在周围空气之中的魔力分子与自身魔力不在同一频率上的不协调感所导致的,才会使阿尔斐杰洛感到全身都仿佛被针刺一般的疼痛起来。刺痛感仅仅持续了一秒。这便是感应到其他术士魔力的征兆。这至少证明自己读取他者魔力气息的能力是很敏锐的。通过辨别,阿尔斐杰洛觉察出那股魔力属于苏洛。果不其然,透过茫茫人海的紫眸发现了早已等候在教堂外的苏洛和许普斯的身影。说不定他们会有什么收获。抱着模糊的期望的阿尔斐杰洛暂时把烦恼抛在一边,加快步伐,赶往集合地点。远方毗邻田野广场的塔楼上的时钟所显示的时间刚好是下午五点。
对于在是否有所发现这一点上,双方都出奇一致地以摇头回应对方,表示否定。由于调查毫无进展,在三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阿尔斐杰洛,”苏洛呼唤他的名字终结了沉默。“能解释下你早上的行为吗?”
“早上?什么行为?”凝视着苏洛的阿尔斐杰洛的脸庞含着无法掩饰的困惑,但随后就转为带着自嘲的浅笑,“真难得,原来你会和我说话。”
他能看出来,苏洛因为诧异而不知如何作答,眼睛比往常睁大了些,直盯着他的脸,样子很为难。
就在苏洛含糊地组织回答的时候,阿尔斐杰洛抢先说道,“我知道你不想耽误公务。所以我猜,等结束了这次的任务后,你我又要恢复形同陌路人的那个状态了吧。”
苏洛努力让自己直视阿尔斐杰洛的眼睛不动摇。那双灰绿色的瞳眸没有平时那股孤芳自赏般的傲气,只有他和自身作斗争的疲惫感。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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