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苑左近。
清凉居。
正是尚天雨的住所。
宫内遍栽翠色植栽,少见花团锦簇。夜晚的夏风吹过,一片青青草香味。果然清凉。
大宫女佩剑坐在廊下,向宫门外的长长甬路上看。
大太监尚武从房里出来,看她那样子,低斥道,“有事不去做,巴巴地在这守着做什么?”
佩剑不服气,“皇上还没来呢。”
尚武性子沉稳,负手站到她身边,一同往外看,“皇上要来,自会来。你在这守着望着,能望来?”
“好歹先通报进去,大人好有个准备。”
尚武想到自回来就一直睡到现在的尚天雨,眉也皱紧。
尚武早先在江湖上已经是成名的大盗,一次落难,被尚昆所救。自己伤好了幡然醒悟。但因是带艺之人,又仇家甚多。不好入昆山派。只做了个外家弟子。天雨从入公主府到入后宫,他不惜净身,一直跟随,以报昆山大恩。
两人正望着。见夜色里,一个小太监飞奔过来。
尚武眉头一松。
“皇上仪仗入外后宫大门了。”那小太监喘道。
尚武立马往屋里走。
佩剑瞪大眼睛,“原来你一早就派人去守宫门了。”
尚武微微笑道,“那才是正经途径,这会儿功夫,足够叫起大人,收拾停当了。”
佩剑佩服得五体投地。起身赶着跟他一同进了房里。
内室烛火,幽幽暗暗。
佩剑上前,把灯烛一一挑亮。明晃晃地,照着深深熟睡着的尚天雨。
才几天功夫,人就瘦了一圈。此刻,终于睡上了七天来第一个整觉,能不沉?
尚武皱着眉,轻晃他肩,“大人?大人醒来。”
尚天雨哼哼了两声,“主上?”
尚武揽着他扶起来道,“皇上入外后宫了。”
尚天雨清醒过来,撑着坐起来。
睡了一觉,精神和体力都恢复不少。他习惯性地提了提内力,还是石沉大海。
容不得多想,那边佩剑带着人已经开始给他洗漱,更衣。
佩剑将天雨乌黑水泻一样的长发,整齐地绾起来。压了个玉冠。
尚天雨站在床前,看着他们捧来一套淡青色宫衣。本就是里外三层,连佩饰,林林总总,用了□□个托盘。
“见驾呢。”佩剑怕他不干,低声劝。
尚天雨却很顺从,由着他们给穿上了。
先抬步走了出去。
院子里,清凉居里的奴才们都列好了队。
尚天雨摆摆手,“大晚上的,添什么乱。都回去吧。”
尚武挥手叫人都退回后院去。
“皇上上甬路了。”方才那个小太监非常尽职地又跑回来报信。
“叫你尚武哥哥赏你。”天雨笑着拍拍他肩,瞧小家伙一头是汗,吩咐让他也回去歇。小太监乐呵呵地跑走了。
尚天雨深深吸了口气,撩衣,面冲宫门,端正跪下。
宫门外,灯火骤然通明。
圣上仪仗,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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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诩远远看见清凉居的灯火,唇角就已经弯起来了。
待车驾近了。刘诩迅速地整肃了自己的表情。
尚天雨只带着尚武和佩剑,在院中跪迎。
刘诩眼睛粘在他身上,上下打量。穿的颜色挺素净,显得更加瘦了。她心里叹气。
“臣侍尚天雨,参见陛下。”尚天雨抬头飞快地看了刘诩一眼,心心念念的人,正朝自己越走越近。他心里发涩,愧疚地俯身一叩到地。
随着刘诩一步步走到他身前,尚天雨的肩已经微缩紧。
刘诩微微抿唇。这小子也有紧张和怕的时候呀。
身为男子,入了别人的产房。本就不洁不净了。何况还会有不好的风评。平常人家的男侍犹会获罪,何况他的妻主是一国之君。
他这是自责不已,又恐自己厌了他吧。
刘诩自忖不会为这事厌了他。但面上还是整肃。
“平身。随朕入内。”
“是。”尚天雨一颗心七上八上,起身跟在刘诩身后。尚武和佩剑是无论如何不敢跟进去了。两人目送尚天雨亦步亦趋地跟着刘诩入了房间。
“武哥,我瞧着,圣上来者不善呢?”佩剑咬唇,小声问。
“再不善,也总归是来了。”尚武微笑。
佩剑眼圈红着点头。
尚武沉稳道,“大人身上的伤,总有好了的时候。可是若心中有了隔膜,就是越病越深了。圣上肯来,便是打是罚,都是好的。”
“喔。”佩剑又是一脸信服。尚武果然见多识广,什么事,他一分析起来,就让人心安不少。
“武哥跟大人也这样劝解过了?”
“没有。”尚武微笑。
“怎么?”佩剑不解。
尚武沉了会,温和道,“有圣上亲自提点,咱们这些身边人,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要照尚武想,圣上冷他几天,让他自省下是最好了。可是人毕竟带伤回来。这么内外交困,看再伤重了。圣上到底顾念着他。不过,这外后宫,人员越来越多,关系日趋复杂。照大人这脾性,早晚得闯祸。圣上看着他长大,最了解他。以前总是宠着,纵着,估计圣上经此事,才真正意识到,小子长大了,该管。
尚武心里安定。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转身往后院走。佩剑虽没完全明白,但,仍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武哥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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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房。
尚天雨低眉顺眼地服侍刘诩宽了外袍。
夜风虽凉快,刘诩身上也还是有些薄汗。尚天雨房里没摆冰分。他捧了凉茶给她。说起来,尚天雨随她最久,最了解她喜好。刘诩看尚天雨忙忙活活的,心里感叹。这小子闯再大的祸,总算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若真是……让她上哪再找人去?
尚天雨放好了她的外袍,又回来,跪在她身前,替她除手上的佩饰。
刘诩顺手挑起他下巴。
尚天雨大眼睛里全是怯意。
刘诩自己把镯子,指环,一大堆零碎撸下来,扔到矮桌上。
“叮当当”的。尚天雨象受了惊的小兔子,抖了下。
喝干了凉茶。刘诩放下杯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尚天雨跪得膝盖疼,却不似平常一样,敢撒娇讨饶。正正经经地垂头。
“贵侍大人可有要说的?”刘诩心里好笑,嘴上却严厉。
尚天雨似下了决心,用力点头。
“讲。”
“是。臣侍行为不妥,任性妄为……”他喘了口气,“险些带连了郡主和世子,陷西北于危局,累主上……”
“别往大了扯。”刘诩不听。
尚天雨大眼睛里蒙上雾气,垂下头,“臣侍不遵礼仪,辱没皇家典仪。”
“那事儿已经掩下了,错了,却也是可弥补的……”刘诩也不听。
尚天雨诧异地睁大眼睛。
刘诩探头,捏住他下巴,轻轻晃晃,“好好的去了西北,回来就这样支离破碎。当朕的后宫,收留的,全是残兵?”
尚天雨窘得说不出话。
“你心内存着内疚,可并不觉得做错了吧。”刘诩一针见血。
尚天雨目光闪了下,忙摇头否认。
刘诩多了解他心思,心道果然料准了。想了想,问道,“可知郡主纳谁做了侍君?”
尚天雨不防她突然转了话题,愣了下。他启程前,是被师父软禁的。外界的事,一概不知。他大概猜了猜,“昆山的人?难道是……五……师兄?”就被自己的猜测惊呆。五师兄比他大一岁。关键是人家是有心仪女子的。只是女孩子家刚逝了亲人,才要拖到明年。
刘诩叹气,“你倒聪明。”
“你五师兄师从昆山一派,六个亲传弟子中,只他未婚配了。他功夫比你如何?”
尚天雨习惯性地挑起眉,刚要张口,见刘诩眼风扫过来。立刻蔫了,“比我强些……”
“哈,到底尚小侠也承认有人比你强。”
“他当时也在产房左近。怎么就轮到你闯进去?”刘诩咬牙点他额着,“还不是你尚小侠,从来自视武功天下第一?又顾着兄弟义气。想着他已有成婚的对象了,便不想耽误他终身。所以你就一头扎进去了?你自恃是贵侍,没人敢责难你?可你也不想想恰恰是贵侍身份,就能把你和宛平都拖进死地。”
昆山派的高手进了产房,就算掩下了是尚贵侍的事实,其他是掩不下去的。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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