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要是苏韧真变心,自己再哭都没用,无非是让狐狸精得意了去。
要是大公主真看错了人,那自己的伤心,岂不是多余?也对不起苏韧这些年来的好。
天色已黑,儿子还不舒服着,想必苏韧已经到家了。
谭香压住了火,忍住了痛,憋住了气,捱到了家。
她跳下车,问门口立着的三叔:“苏韧在哪儿?”
“老爷啊?他还没回。少爷小姐全咳嗽,我女人伺候他们先吃了饭,早早躺下了……”
谭香一拢头发,大步去正屋。顺子坐在游廊旁,放下瓜子包跟上来。
谭香高声:“有水吗?”她也不点灯,摸到个茶缸端起来。
“太太,那水凉!你等我……”话还没完,谭香已经仰脖子灌下喉。
顺子砸砸舌,点亮蜡烛,发现女主人红了眼,像男人一样翘着二郎腿,静坐着出神。
顺子想起卖瓜子孩子的口信,怯生生说:“太太,老爷让人传话来。”
“什么话?”谭香将药瓶狠拍在桌上。
顺子惊慌,差点把词忘了:“老,老爷他话是这样的:‘我到碧落庄吃酒,今儿晚回来!’”
谭香正想到“虹楼”那红,再听到“碧罗庄”那碧,不禁鼻孔出气,一阵冷笑。
胆边生出股恶气,全没地方出。
她飞奔到里屋,弄出乱响,拢起头发,一阵风似冲向门外。
苏韧哪知外头发生这许多不顺遂,他困在饭庄里,不得不打足精神,陪上小心。
户部的人实在豪爽,酒席吃完再翻台,第二番酒菜,也已狼藉。虽则群妓屡屡入幕补妆,但到男人们酒意浓时,灯下娇娃仍香汗淋漓。在苏韧眼中,无异于拖人下水的罗刹艳鬼。
苏韧听他们出了行嵌“春风秋月”唐诗酒令的主意,更是叫苦。
他对于诗词,并不算精通,出洋相是其次,此刻实在不能再多喝。
消息没有到家?还是家中另有变故……?再熬半个时辰,不论多难看,他一定要离开!
毛杰敞开了丝织里衣。轮到他第一个行“春”字令。
他望着半露抹胸的丰娘,吃吃而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众人摇头。丰娘“呸,呸”两声,拿了杯酒给他强灌下去。
毛杰舔干杯边,吐道:“春风十里扬州路。”丰娘嫣然。
第二个人念:“今春有客洛阳回。”
接着是蒋聪:“二月春风似剪刀”
“草木知春不久归。”
轮到万周,他轻抚女郎素手,自斟一杯道:“最是一年春好处。”
下去该是苏韧,他一时窘迫,没想出第六个字含“春”的诗句来。
背后的楚竹,用只有他听到的声音说:“昨夜人人典春花。”
苏韧不动。众人皆说:“嘉墨的令,是难为了”
苏韧摇头认罚:“我想不出。”
杯中的酒,只剩一半。他动作快,没人注意到。
收句是“万紫千红总是春”。楚竹微微叹息,吐气如兰,苏韧只当不知道。他还能如何?
红烛高烧,已到月字。
轮到万周打头,他依女郎削肩,朗声:“月光如水水如天。”
众人叫好。毛杰故作犹疑:“二月春风似剪刀。”
大家纷纷骂:“人家行春令时,已说过了!该罚!”
毛杰忝脸对丰娘:“人家可以说,我不能?我偏要二月。二月江南花满枝。”
楚竹对苏韧轻声:“这是白居易的诗,倒挑不出他错。”
“更深月色半人家。”
这个说:“秦时明月汉时关。”
那个说:“环佩空归月夜魂。”
苏韧数了,自己是最后一个。最后一个……他沉吟着。
楚竹提醒:“对面仿佛有人奏春江花月夜曲。此长诗,我最爱江畔何人初见月那句。”
蒋聪说的是:“万里归心对月明。”
众人都道:“听小苏收场。”
苏韧环顾四周,醉态已显,如玉山将崩。
他大声说:“欲上青天揽明月。”
他们不知道他是谁,他自己不能不知道。苏韧苏嘉墨,收场永远最漂亮!
今日游戏,终究到头。他放下酒杯,刚要开口,忽然之间,看到了谭香的面孔。
他回头,楚竹美色无瑕。她并无哀怨,只默默注视他。
谭香,她在哪儿?他转头,四周红粉佳人,青年才俊,双栖鸳鸯,枝丫连理。
苏韧眩晕:是醉了?眼里不是香儿,那是谁?分明就是他的香榧子。
“楚竹姑娘,小苏好像有点不胜酒力。我们把他交给你……好不好?”
苏韧没有听见楚竹的回答,朦胧里只觉楚竹在他手心,轻轻写字。
笔笔柔情,成了一个“思”。他顿时恍然,站起来。
毛杰见他脸色突变,兀自调侃:“人非草木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小苏,可别辜负美人。”
只不过一瞬间,有把飞刀追风而来,直直插入毛杰的发冠。
毛杰的笑僵在脸上,丰娘惨叫“杀人!”,众人大惊失色。
苏韧顺着飞刀方向朝门口瞧。不知何时,那儿多了个布衣竹钗的大脚民妇。
众美弱质纤纤,唯她丰若硕果。
她桃腮蕴红,因盛怒更红如火;杏眼含青,因生气逼青如箭。
她叉腰挺立,俯视满席之人,无一丝歉疚,倒是满脸坦然。
毛杰张口结舌:“你……你是何人?”
少妇理都不理,又拔出把尖刀,挑起只空盘旋转,特别横对苏韧一眼。
“人非草木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她收了模仿妓儿娇滴滴的嗓音,狂笑两声,吼道:“狗屁!”
盘子飞出,横扫台面。杯盏落地,稀里哗啦。
苏韧松了口气,原来自己并没醉。
方才,他于混沌中所见唯一那张清晰脸孔,正是这位女子——他老婆谭香。
(本次更新,果然来得快。下次更新,12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