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太平篦头上毛。
他动作缓柔,太平摇尾。毕竟难得有那么小梳子来解它的头痒。苏韧学着尚书夸:“真乖。”
之后,苏韧和太平便能和睦相处,众人称奇。尚书看太平,苏韧便能顺理成章到尚书屋子去。
冯伦边和太平玩,边叫苏韧替他整理屋子。墙上挂着一幅农家老翁醉酒晚归,花前舞蹈的画。
画旁有诗:“花前把酒花前醉,醉把花枝仍自歌。花见白头人莫笑,白头人见好花多。”
苏韧看清落款,手不由抖。落款是“甲申年中秋,叙之为姨丈吏部冯尚书录。”
背后冯伦笑道:“嘉墨,那字写得如何?”
苏韧回答道:“清逸之品,大家风范。”
冯伦随意道:“唔,我也觉写得好。到处是馆阁体,看了心烦。这位写字人,也讨厌馆阁体。”
“是。”
冯伦从抽屉里拿出个药瓶喝了几口。苏韧正寻思他有何病,冯伦望着他说:“是酒。吏部严禁公务时在部内饮酒,我不得不装样子。上次在书楼喝酒,你已看到,此刻我也不避你了。”
“是,大人。卑职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冯伦放下瓶子,目光深湛:“是么?上次在虹楼你所见所闻,当真对谁都未提过?”
苏韧正视冯伦道:“卑职绝未对他人吐露。卑职在那里出现……难道就不需要大人保密?”
冯伦一笑。瞬间,苏韧觉得他和尚书距离近在咫尺,他也一笑。
大概因为彼此彼此秘密,冯伦开始叫苏韧传递公文。苏韧去另外几个部,人家对他也客气。
考功文选两司,常送给总务处东西。茶叶,牛肉,冬笋,布匹,尚书全让他们带回家。
苏韧在人们眼里,已不再如草芥。短短十天内,家中充裕不少。
尽管如此,苏韧还是想着投考内阁中书之事。尚书正用人,不会推荐他。
可是……,就这样在总务处陪着太平,伺候长官,庸碌几年,换取官位?最近,情况似有转机。内阁通令:不用再拘泥于官员推荐。各部吏员,可毛遂自荐,到文选司报名。对别人是好消息,可对苏韧,还是没用。因为曾有过节的林康,总会唰掉他。
随着报名截止期限临近,苏韧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他只好把自己材料锁在抽屉。
这日,冯伦急于回去,宋员外因风湿发作没来。临走,尚书把一叠文书给苏韧:“帮我亲手交给林康郎中。虽然你和他打过……”
苏韧忙说:“是,卑职明白……”
有尚书为伞,苏韧并不怕林康。当他要跨出总务处时候,灵机一动。
他环顾四周,将自己材料,夹在了那叠文书里。
苏韧脚步沉重,边走边盘算。如果假尚书名义送出材料,林康不敢阻下。可是万一泄漏了,自己不是……?他想着想着,咬咬牙,决定试一次。
到了文选司,几个林康亲信见他,都面色微变。苏韧说清来由,他们只能请他进去。
林康正提笔飞草,听人推门,他细长眼一挑。
苏韧不卑不亢道:“林大人。”
林康小胡子抽抽,长眼眯成线。他放下笔,端严问:“你有何事?”
苏韧道:“尚书让我把这些当面交给您。”
他先把那叠文书交给林康,然后把自己的材料也交上:“对了,还有这个。”
他不等林康反映,就挺起胸,踱步出文选司。
虽面不改色,可他心跳厉害。到了花园,他才松气。
如果林康胆敢不交,苏韧没法子。如果林康交了,他应该不会当面再问尚书。就算尚书知道方才的情景,苏韧他也并没有说,自己材料是尚书要交的。这就是他玩的花样。
为了内阁中书,值得一赌。对手是林康,也有趣。迷底揭晓,并不太久。
时间飞快,终于到月底,内阁通告:蔡阁老生日当天上午,举行内阁文书笔试。
尚书还没来,苏韧桌上已有封红帖。他打开瞧,乃是通知他参加笔试的。
他心里一阵惊喜,就像赌徒赢了。他也犯愁,若真考中,尚书还是会知道。
到底要不要事先告诉尚书此事?他按捺苦闷,把一块石头放在尚书桌上。
墙壁上蔡阁老的笔迹,让苏韧向往。
如果是内阁中书,苏韧就不必写馆阁体,而且能每天看到那个万人之上的青年的书法。
冯伦出现,眼皮有点浮肿,他问苏韧:“昨日让你买个镇纸呢?”
前日太平嬉闹时打坏个琉璃镇纸。冯伦给苏韧银两,令他采买。
苏韧回道:“大人,卑职没买。”
“没有?”
“市面镇纸,都和前日打碎差太远,卑职怕玷辱大人的眼。大人仁慈,命将每月总务处盈余,都送给已故部员家属作赡养费。卑职因觅到免费镇纸,就跟管账人说:那银子,也是大人节约文具省下来的,一并捐献,银两已入账。”
冯伦想了想,笑道:“嘉墨周到。这也替我想到。只是你从哪里找来免费镇纸?”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了案头的石头。苏韧没有抬眼,他知道冯伦会喜欢那块雨花石。
这块石头,是苏韧在南京收集到的最上品之一。在帝京出高价也无处可买。
石上红绿交错,朦胧如画。画面依稀是桃花将畔,空翠烟霏,一名渔翁,泛舟独钓。
冯伦啧啧赞叹:“好石。嘉墨,多谢你了,这石头你舍得割爱?”
苏韧躬身:“大人,它在大人的案头乐得其所。卑职虽年轻,内心佩服那些隐逸之高人前辈。古人云:大隐隐于朝。桃花源畔,孤舟钓鱼,斜风细雨中怡然自得。做人为官,幸福就在这里吧。”
冯伦望了望墙头的画,对石头爱不释手。他顿了顿,才问:“嘉墨,你来了好些天,可有何难处要我出面?”
苏韧真想脱口而出投考内阁中书的事。但他望着冯伦难得有正色的面孔,忽然不想说了。
送礼后立刻有求,就显得假。太假,这人就不能用了。
冯伦与蔡述往来频繁,若将来给他这个评价,反而不利。他摇头:“卑职无求。”
蔡述诞辰,本部所有人放假,大多数人要去蔡府门口集体行贺寿礼。苏韧衡量到底该如何?
冯伦沉默,注视他说:“嘉墨,我想起书阁事。老秋太老,将来总要换人。你可抽空去帮他整理打扫。书阁以后归你负责,今天就去拿钥匙。书阁虽老旧……却有精华……。蔡阁老生日那天,吏部总要有人值班。我要留下你,你觉得如何?”
苏韧怔住,苍白如纸。尚书为何让他在那天值班,是格外信任他吗?
尚书对面,并不容他想许久。他松开背后紧攥拳头,应道:“是,卑职一定尽职。”
苏韧当日就到书阁。他一个人,在灰堆里整理图书,打扫屋子。
他好像跟着书使劲,拼足全力,一直到大汗淋漓,他才坐在地板上,静望着书堆。
书阁黑暗,他只听到自己的喘息。求之不得,是命。
蔡阁老寿辰到那天,冠盖满京华。苏韧提着饭篮,一大早就到吏部。
全部只剩他,苏韧四处巡查后,便到书阁去编制目录。原书目太乱,苏韧看不下去。
既然尚书交给他管,他必须管的有声有色。
他写到手酸,隐隐约约听到乐声。他笑着摇头,蔡府乐声是不会传到这里的。
他已放弃了,心到底不死。他瞟了眼谭香雕的红线女玩偶,这是苏韧放在桌上摆设。
一阵狗吠。是太平?他寻声到花园,呼唤太平,小狗跑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你偷跑啊?”太平舔他手背,苏韧拍它:“我在没事。中午给你买肉骨头汤,你别乱跑,跟着我。晚上送你去找尚书。”
苏韧向前走,太平跟着。上了二楼,太平忽蹿到了第三排书架后。苏韧喊了它几声,没反应。
苏韧内心涌起阵寒意。他向前走了几步。
攸的,书架边有个人头探了出来,马上又缩回去。
仅仅一眼,苏韧就觉那人肤色如雪,淡雅绝俗。
“是谁?”
没有回答。
苏韧再向前走了一步:“是谁?”
那个人从书架后走出来。太平正抱着他一条腿,用狗脸蹭着。
“我。”
苏韧与那人对望。内心某个离奇的念头一转,让他魂灵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