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知真的挺佩服苏达这个亲舅的。
折腾了这么久,她始终被他困在他的连环套里。
苏花压低了嗓音,“唐知,你赶紧去找你姥,现在只有你姥能救你,你去求她,让她别跟你争,要不然,这次你真的再也不能翻身了。”
苏花的眼睛很真诚,唐知问,“你为什么又帮我了。”
苏花稍稍扬了扬脑袋,“我看好你,唐知,你是个厉害的,我没想到你能在镇子上过的风生水起的,又是买房子,又是做生意,我听苏荷说,她们学校那些小姐们都喜欢你的手帕,我相信将来,你一定可以成功。”
对于苏花的恭维,唐知面无表情。
她不喜欢别人恭维她,尤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苏花,又是屡次陷害自己的苏花。
这让人觉得很奇怪,就好像苏花是带着某种目的一样,让人心里厌烦。
唐知微微点了点头,“你就不怕舅妈打你。”
苏花笑了笑,脸上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神情,“我觉得你说的对,有了后妈就有后爹,我爸眼里根本就没有我,他的女儿只有苏荷一个。我也要像你一样争取我自己的婚事。唐知,将来我也会变成你的。”
自己被人当成榜样了么?
变成她这样有什么好?
爹不疼,娘早死,唯一一个姥姥还要伤害自己。
人人都说一句唐知厉害,活的像个人样,越来越多人的羡慕自己。
可是谁能知道,每到夜里,她心疼到睡不着的滋味。
她又能和谁说呢。
唐知压下心底的难过。
她努力回头看了眼站在走廊尽头的几个人,她在想,今天,可能是决定她命运的时刻。
有个人从面匆匆跑了进来,在舅舅耳边说了什么,舅舅猛的站起身,冲着唐知冷冷一笑,“唐知,你就等着滚回村子吧。”
唐知心底的阴霾越来越重,看着姥姥跟着舅舅走进大厅。
一颗心沉入冰点。
唐知从重生以来,从没觉得听天由命这四个字这么无奈。
她闭了闭眼,走到王哥身边,将一张存着交给王哥,“如果今天我败了,这里面的钱你都拿走。”
王哥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我不要。”
唐知抬起头,伸出手指想要去平复他那几根褶皱,“王哥,你是个好人,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这些钱不给你我都不知道给谁。相识一场,就算是我报答你帮我那么多。”
唐知没提房子的事,因为她一旦被抓回村子,那个房子必然成为舅舅的。
她突然很想笑。
她想问问上天,绕了一圈又一圈,她又要回到原点,那为什么要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呢。
是她罪孽深重,需要被折磨两世,才能赎罪么。
可是前世给苏荷下药夺她腹中孩子性命的根本就不是她,凭什么要她背负这一切。
开庭!
“范氏,你有何证据,证明,这东西,是你的不是唐知的。”
法官敲了下法槌,姥姥精神有些奇怪。
她不开口。
舅舅着急的喊道,“妈,你倒是说话啊,你说,这是你的东西,然后咱们就能回家了。”
范氏好像是被提醒了,抬起头,正对着唐知的方向,一字一顿的说道,“法官大人,那不是我的东西,是唐知的。”
姥姥突然反水,震惊了所有人。
舅舅猛的站起来,破口大骂,“你胡说,那四叶草明明是你教给唐知的,咱们不都说好的么,妈,你咋回事。”
唐知死死的抿着唇。
范氏又说,“法官大人,这四叶草不仅不是我的,我还偷了唐知的一万块钱,给了苏达,其实唐知早就和我们断绝了关系,是苏达逼我偷钱的,否则他就要祸害唐知,法官大人,请你们务必查清这件事。让唐知远离这些人。”
唐知心窝发麻,蔓延到四肢,直到她看着姥姥喝下一瓶黑色的农药,她突然一声尖叫,冲了出去,“姥…”
周围乱成了一团。
舅舅想冲上来,被人死死的押着,嘴里辱骂,“你这个死老太婆,临死临死,都不让我好过…”
唐知抱着地上的范氏,“姥,你这是干啥呀。”
范氏咧嘴一笑,“姥姥活着,对你是拖累,死了好,死了清净,唐知,你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大口大口的白沫从姥姥嘴里吐出,唐知拼了命的捂着,冲着周围大声喊,“快救救我姥,快去叫大夫。”
范氏抓着唐知的手,说了最后一句话,咽了最后一口气,“知了,你记着,永远都别原谅你舅,离他们远远的活着,小心他们害你…”
唐知哭喊着不行,“我妈死了,您也要离开我么,姥,你别走,你不能死…”
唐知前世今生受了很多苦。
从小被苏荷欺负,被村子里的狗追着满村跑的鞋都丢了,满脚的血。
被舅妈一家子像奴隶一样的使唤,没黑天白夜的干活,手上全是水泡。
嫁给费连家,被费连娘辱骂殴打,任人践踏,母亲病重不得见,绝望到自杀。
以为被姥姥背叛,偷走了全部家当,烧了新房子。
这些,她都没哭过。
哪怕是母亲在大火里消失。
得知可能已经被烧成了骨灰。
坐在院墙下三天三夜,她硬是睁着眼睛挺了过来。
这些事,她从没哭过。
可是当姥姥说出那句话时,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根本就止不住。
唐知在医院冰凉的椅子上做了两个小时。
看着姥姥的尸体推了出去。
身边巡捕的影子来来回回。
耳边充斥着巡逻车的声音。
整个世界一团糟。
巡捕局的人直接拉着姥姥的尸体拿去火炼。
她很想上去追问,给姥姥买一块墓地。
后来一想,人活着的时候,舅舅都不肯给姥姥花钱,死后,又怎么会花那没用的钱。
只是姥姥临死时说的话,无凭无据,即便是在法庭当众说的,也没办法立案。
更何况,舅舅还找了人,在巡捕局和法院之间调节。
这件事就再也没人提过。
舅舅站在唐知对面,冷笑了两声,”唐知,你就别妄想跟我斗,我告诉你,跟我斗的下场就一条死路,我活这么多年,吃的盐比你噎的糠还多。”
唐知静静的看着他,“苏达,你就不怕遭报应么,那是你亲妈,你妈刚死,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舅舅倒也不生气,“死了更好,活着就是个拖累,不过我劝你,以后最好什么都听我的,要不然,你也是这个下场。”
唐知缓缓吐出一口气,满眼疲惫的站起身,眼神乌黑,神色异常冷静,第一眼看过去,根本就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反倒是一个历经沧桑的女人。
是啊,她可不就是个历经沧桑的女人,唐知从怀里翻出一个用布手帕包裹的东西,手帕很脏,但是她捏在手里却沉甸甸的,这是姥姥临死时,从怀里偷偷塞给唐知的户口。
直到现在,唐知才明白,为什么那天姥姥要离家出走,是因为她从舅舅那偷了户口,为了怕舅舅发现抢回去,所以离家出走,那么冷的天,她得多冷。
唐知缓缓的掀开手帕,将户口本暴露在舅舅眼前,舅舅大惊,“你哪弄来的,你敢偷我东西,我打死你。”
唐知冷冷的看着他,“这里是巡捕局,你要是不怕被抓起来,就打死我。”
舅舅四下的看了看,他在村子里的巡捕局里的确有认识人,但是在镇子上还不至于混的那么牛逼,“唐知,你把户口给我,你要干什么。”
唐知看了眼一旁的户籍科,笃定说道,“我还不稀罕要你的户口,我只是想把我的户口提出来。”
舅舅上前去抓。
唐知快速的拐进了户籍科,说明来意,准备好材料,没用多久,就出了一份新的户口本。
看着户口本上户主那页,自己的性命印在上头,唐知心底说不出的苦涩。
为了这个户口,她付出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甚至搭上了母亲和姥姥两条性命。
唐知将户口本用姥姥的手帕包裹好。
将舅舅的户口本朝他脸上一丢,“苏达,从此以后,我们毫无关系,你要是再敢惹我,我就算拼尽全力,也要弄死你。”
舅舅应该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唐知。
被她小小的个头给震慑住了。
莫名其妙的打了个激灵。
王哥始终在外面等着唐知。
等唐知办妥一切出来时,外面已经积了厚厚的雪。
王哥什么也没说,也是,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是多余。
他甚至连一句节哀都不敢说。
唐知低着头,脸色发青,双手死死的捏成拳状。
憋着一股劲,回了家。
那天晚上,唐知哭了很久。
躺在被窝里,蜷缩着身体,哭着睡着了。
第二天早起,眼睛是肿的。
可是心情却不似昨天那样沉重。
王哥来接的她。
入了冬后,市场的人便越来越少。
也不急着去开店。
俩人倒是像个多年老友,在镇子里逛了逛。
途经舅舅家的山货店时,门口站了不少人。
唐知好奇的上前打听。
“请问,他家这是怎么了?”唐知问了一嘴。
一旁便有人热情的告诉她原因,“你说也是奇怪,之前突然有钱那时候,扩了两个门面,咱们镇子上若说山货店老大。还得是这家姓苏的,你说是吧?”
那人捧着手臂,碰了碰旁边那个带着灰色帽子的男人,后者点点头,“再多家产,也不够一个赌字,你不知道么,苏达在外面欠了老多债了,前前后后把扩的那两家门店都给了出去,还不长记性,还赌,活该倒闭。”
唐知眨眨眼,舅舅喜欢赌博这件事,上次一万块钱风波时,她就从姥姥那听了一嘴。
但是不是说店铺资金周转不开,才欠的钱么。
怎么就成了赌博。
难道是舅舅为了骗钱,所以那么说的?
她记得前世的舅舅不赌的。
舅舅是个典型的商人,只赚不花。
别说赌博了,给苏花买一双新鞋都不舍得,他能去赌?
这万贯家财就这么一扫而空,他岂不是要被气吐血。
想想那个画面,唐知心里嗯,有些高兴了。
舅舅为非作歹这么多年,她时长在想,老天怎么就不开眼,给他点报应,原来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想着间,舅妈突然从里面冲出来,嘴里哭喊着,“那个不能拿呀,那是我最后一样嫁妆了。”
唐知随着众人后退了一大步,看清舅妈的样子,头上乱蓬蓬的,脚上的鞋子全是土,踩在雪地里一个泥坑,最可笑的是,她嘴角眼角有乌青,显然是被人揍了。
唐知暗自摇了摇头,她没想到,她活着的时候能看到这么过瘾的一面。
活着真好!
“妈…”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不用回头。
是苏荷。
她的声音真的是化成骨灰,唐知都能分辨出来。
苏荷愤怒的挤开人群,“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行,还挺逞强,“妈,你干什么呢,你为什么给那人跪下。你给我起来。”
按理说,这时候苏荷应该已经在去学校的路上了。
突然折返,怕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家里了。
没想到看到这样的一幕。
唐知抱起手臂,就跟身旁那些看热闹的人一模一样,脸上甚至还挂着些许兴奋。
苏荷上前去抓舅妈的手臂,“你起来,”
舅妈身材庞大,费了好半天劲才给抓起来,“妈,你要干啥啊,你这脸咋弄的。我爸呢。”
说着,那边的苏达被人从山货店里面丢了出来,“没钱,没钱还敢开店,今天我就砸了你的店,当做利息。”
那些人很凶,围观的人又往后退了一大步。
唐知的眼睛被人挡住了。
王哥抓住唐知,骑在了自己脖子上,“站的高,才看的清楚。”
唐知个子小,被人群挡着,只能从缝隙中看热闹,好不过瘾。
这个王哥果然懂自己。
唐知心情好的不得了,王哥靠在电线杆子上,唐知抓着王哥的耳朵,差一点就要裂开嘴笑出声了。
舅舅跪下来求那些人,“行行好吧,我肯定会还钱的,再等等不行么,你们把我挣钱的买卖给砸了,我更没办法还钱了。”
真是活久见。
唐知可从未见过舅舅这般做低的样子。
那人抓着舅舅的衣领子,店铺已经砸的差不多了,能抢的都抢走了,里面一片狼藉,“再给你5天时间,要是第一批货款还不到账,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货款…
唐知暗道,她就知道舅舅是不会赌博的。
这样的三间店铺,的确需要很多现金压货。
但是舅舅做了那么多年生意,又极其抠门,难道真的资金周转不灵?
她没说。
但是王哥好像心有灵犀一般,“我看,苏达应该是被人坑了。”
吃瓜群众见没瓜可吃了,便有人开始散去,只有那些实在没事干的人依旧驻足看热闹。
唐知抓了抓王哥的耳朵。
王哥抱着唐知,将人放下啊,“你咋知道苏达是被人坑了。”
王哥耸耸肩,“你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的花鸳鸯来了之后,我的生意惨淡无比。”
唐知点了点头,王哥继续说,“当初咱们镇子上还没流行喇叭牛仔裤的时候,我去口岸拉回来一件喇叭裤,卖的不错,紧接着花鸳鸯也跟口岸定了一批。口岸那负责人把应该给我的给了花鸳鸯,还跟我说,有一批非常好的直筒裤,价格便宜,连买带送的,我全给包了,“
”回来之后,一个都卖不出去,全让花鸳鸯给占了便宜,然后那边跟我要尾款,我这边还没卖出去,那边就跟我要钱,我哪有?“
”我只能掏老底,甚至卖了房子,把尾款给结清,当时的场面就跟现在一模一样,要不然我现在住那也不至于住那破地方,我爸妈都被赶回乡下了。”
唐知一愣,这还是王哥第一次跟她提到他父母的事。
“那,苏达这件事,怎么做才能渡过难关?”
王哥冷冷说道,“如果不给钱,这关可难过了,首先,对方一旦起诉,法院会查封他所有房产,也就是现在剩下的唯一一套店面,如果还不够,那就倾家荡产。”
唐知挑眉,她真想看看苏达倾家荡产的样子。
不过,她觉得,以苏达的心机,很难走到那一步。
他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住这间店铺。
这山货店,一年能有多少利润,苏达不傻。
“他可以借钱吧?”唐知说。
王哥点头,“可以啊,不用他出去借,很快就有人主动找上他。”
唐知侧过头轻声说,“高利贷?”
王哥差异的看了一眼唐知,“小姑娘,这个词你还知道呢?”
唐知翻了个白眼,“不要总是叫我小姑娘,我不小了。”
嗯,前世今生,比你还老。
高利贷特别恐怖。
唐知是怎么知道的。
还得是前世的费连,有一次回来和费连爹娘唠嗑,提到的新鲜事,她才知道,民间有个借贷方式,就是高利贷。
利息极高,利滚利,能把人滚死。
舅舅那么英明,不到万不得已,应该不会走到这一步。
热闹没得看了,唐知撇撇嘴,俩人去了市场。
市场冬天就是这样,没什么人,很多店铺老板也都十分懒散。
唐知从兜子里翻出上次王哥给买的黑绒辛的裙子。
坐在了缝纫机旁。
王哥擦了擦手,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你怎么把裙子翻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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