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将来,等将来自己有钱了,一定要办一个比这个规模还要大的厂子。
她要让她的舅舅跪下来求她给他一条活路。
唐知歪着头拿下背着的布兜子,放在王哥怀里。
一个人缓缓的向前走着。
这些绣娘手艺十足,熟练的踩着,手里的动作也未停过。
绣工一看就透着精致。
范氏年轻的时候在大户人家做绣娘,绣工比这些人还要强很多。
各种苏绣,杭绣,没有不会的,
好在从前家里穷,买不起书本读书,倒是闲下来用绣工打发时间。
将姥姥那些独门绝学全都学了个遍。
但是唐知自小到大都是用手工绣,像这种用机器流水线一样赶出来的,还是十分好奇的。
她坐在一个空着的缝纫机旁。
从箱子里翻出一块四四方方的手帕底子,白色呈透明状,上面是绣了一半的绣品。
她好奇的看向程羽,“这是手工的,为什么没绣完?”
程羽回头看了眼身后跟着他的助理,那人急忙对唐知说,“她有事,今天请了病假。”
唐知眨眨眼,这种手工绣上去的,她倒是十分有兴趣,用的是最简单的平绣,唐知眨眨眼在还未绣好的凤凰下面,用粤绣的手法绣了几个四叶草。
程羽拿起端详,这活灵活现的绣工,若是绣个凤凰,岂不是要活了一样,“这绣发我见过,只是失传已久,没想到姑娘竟然如此熟练。”
唐知咧嘴一笑,“让三少爷见笑了。”
程羽追问,“姑娘为何绣四叶草?可是有什么寓意?姑娘可知,四叶草在西方代表幸运,是美好的象征。”
唐知眨眨眼,“我哪里像三少爷知道的这么多,这种东西在我们那边春季泛滥,是最容易活的,随便绣的,三少爷别想那么多。”
程羽眼中也有些失望,他很喜欢四叶草,曾经因为四叶草和一女子相识,只是后来那女子失踪,他多家打听也杳无音讯。
他还以为唐知…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姑娘,您是否愿意绣一凤凰?”
唐知看了眼这诺达的办公室,“凤凰太繁琐,而且凭我一己之力需要花费很多时间,我们今天就要去赶火车,怕是不能了。”
程羽双眼更加失望,“那就只能日后有缘再见。”
从程家的手帕厂出来,唐知好久都没说一句话。
俩人一路去了火车站,看着窗外由亮变黑,王哥终于忍不住问了句,“唐知,你是咋了,跟丢了魂一样。”
唐知抿着嘴,“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开一家像程家那样的厂子,王哥,你觉得我能行么?”
从前没出去见过世面,没见过程家手帕厂的时候,唐知自诩在绣工方面是绝艺了。
在她心里,姥姥范氏的手艺是天下第一,否则也不会整个村子一有点喜事就会叫姥姥去。
见了世面后,她明白一个道理,想要成功,只靠自己是不行的。
程家怎么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她记得前世的时候,程家的厂子也就几十人。
是她的重生,所以改变了这一切?
就连不相关的程家也因为自己发生了改变?
程家是世家,程家的祖宗当初是在宫里当绣娘的。
后来改革以后,程家回了自己浙江老家。
程家到了程离程羽一脉,生的全是儿子。
一个女儿都没生出来。
祖宗的手艺算是断了。
但是没想到程家出了个程离这个经商好手,到底是将手艺没有落寞。
越做越大,甚至垄断了浙江三分之一的手帕贸易。
唐知从前最佩服的人就是程离,听说他也就比程羽大几岁,作为程家长子,作为几个兄弟的大哥,从未出国留学过的他靠着自己那几分生意天赋,将一个落寞的家族支撑到今日的地步,又将几个弟弟送出国读书。
回国后,全部留在自家手帕厂卖力。
这样凝聚的家庭是唐知最羡慕的。
她有些丧气,因为看到程家,就会一定程度上的拿自己的家境与之对比。
舅舅一家子永无止境的打压,姥姥的背叛,兄弟姐妹一个也帮衬不上。
再看看程家。
让人羡慕。
这样悲伤的情绪几乎淹没唐知,她摇了摇脑袋。
王哥笑了笑,“来的时候,你还充满斗志,这怎么去了一趟程家,你就灰心啦?”
王哥一副憨厚的样子,歪在对面的窗子上,一笑起来肚子上的肉颤颤的,“王哥,生意上的事,我不太懂,你说,我们要是也开一个这样的厂子,首先应该做什么?”
王哥微微眯了眯眼睛,“嗯,首先我们得有资金,然后买地,盖厂子。”
是啊,不管做什么都得有资金。
她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她先是买了房子,剩下的一万又被舅舅偷走了。
她哪里有钱啊。
王哥凝神看了会唐知说道,“就算你不买房子,钱没丢,就凭咱俩也开不起来。”
唐知微微张了张嘴。
王哥一眼就道破了自己的想法,“是啊,是我眼高于顶了,没事,我们一点点做,我就不信,我们做不大。”
王哥笑道,“我就喜欢你这股不服输的劲儿。”
火车中途停下,有几个穿着学校制服的学生上了车。
唐知的眼睛就再也没从那几个学生那下来。
王哥叹了口气,“唐知,你想上学么?”
唐知眨眨眼,转过头,看向窗外,“谁不想呢,可是我根本就上不了,我去学校问过了,想要继续上学就得回村,让村长和我舅签字,还要拿户口去报名,别的不说,就单说这个户口的问题,我都解决不了,我舅就算是死都不会把户口给我的。”
对于这种家里的事,王哥也解决不了,“学有什么好上的,毕业了不也是进厂,还不如用上学的钱用来发家致富,等将来你有钱了,什么没有。”
唐知摇了摇头,这是唐知的执念,这是前世她最对不起姥姥的事,如果那天她没有追着费连跑出去,姥姥也不会被淹死。
可是现在命盘已变,姥姥也不是从前个疼爱自己的姥姥了。
那她还上学么,上学这件事仿佛是为了给姥姥上的。
她张了张嘴,这些话没对王哥说,摇了摇头,眼睛也不再去看那些学生。
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从火车上下来时,俩人没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口岸。
王哥手里捏着提货的白票,带着唐知去提货。
那时候火车比水运要慢得很多。
唐知和王哥买不起快车,做的是最慢的车,俩人还没到站,那边的货已经在口岸等着了。
唐知是第一次来口岸。
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都是过来提货的。
远远的,他们就看到一艘船上刻着程家两个大字。
别的船上和车上占满了人。
唯独程家这人特别少。
唐知眉头微微蹙了蹙,程家是不做远航生意的。
这艘程家的大船是怎么回事。
俩人向前走着,突然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王哥抓着唐知的衣领将人拉扯到旁边的过道上。
身后便响起了吵闹声。
“这批货是我先订的,凭啥不给我。”
这个声音,特别熟悉,唐知不回头都知道,是费连。
她转过头,定睛一看,果然是费连。
他来口岸做什么。
费连指着说话的那人,正是从程家大船旁边那艘船里走出来的一个身穿黑色长褂的男丁。
这人带着一顶黑色的帽子,表情十分冷漠,根本不看费连,鼻孔朝天,“没有白票,概不出货。”
费连好像根本就没看见唐知。
他急得不得了,“您就通融通融,这批货我们着急用,马上又要下雨,如果这批山货滞留在这,岂不是要发霉。到时候损失重大,我们都担待不了。再说,我又不是不给你钱。”
黑脸男依旧不肯,他必须拿票出货,否则回去也没办法交代。
僵持着。
唐知便看到了个熟人,“程羽?你怎么在这?”
唐知乐颠颠的跑了过去,站在程羽面前,“哎,你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
程羽站在甲板上,俯视唐知,唐知觉得几日不见,程羽怎么比之前高了许多。
“你…是…”
唐知愣了愣,“前几天我刚去了你家,你怎么就忘了我了。”
唐知见他身后走出来一个人,那人急忙在程羽耳边低声说了点什么,然后程羽笑眯眯说道,“唐小姐,你好。”
啊?唐小姐?
唐知急忙闭了闭嘴,后退半步,问了旁边那个下人,“他不是程羽吧?”
那人笑了笑,“唐小姐好眼力,他的确不是程羽,他是我们程厂少东家。”
唐知愣怔片刻,他万万没想到,程离和程羽竟然那么像。
程离比程羽高出许多,身高和她身侧的王哥倒是差不多。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程离!
程离伸出手,“你好唐小姐。”
唐知有些尴尬的握住了对方的手。
唐小姐…唐知怎么都不敢想,这个受人尊重的称呼,从她十六岁便开始了。
唐知说,“我只听说程家只做手帕生意,没想到还做远航。”
程离笑了笑,一双眼睛很好看,笑起来给人感觉很亲切,不是说,无奸不商么?
怎么在程离身上看不到舅舅那种狡诈的感觉?
“远航也只是一部分,我打算将物流行业做起来,也方便以后我们供货,刚刚开始而已,唐小姐这么小的年龄,就懂这么多,果然和我弟弟形容的很像。”
唐知搓了搓手,“哦?所以…”
程离笑着说,“我们是刚好途径这边,我听我弟弟说了你的事之后,决定在这里等你,见见他口中赞不绝口的唐小姐真容。”
原来夸赞别人如此受用。
唐知还从来没被人这么夸过。
心下突然觉得程家人真有教养,真有素质啊,怪不得能将生意做的这么大。
心里对程家好感倍增。
刚要说什么。
突然被人一把抓住肩膀,“你这个贱人怎么在这?”
王哥捏住费连的手腕,“你要干啥。”
费连吃痛,松开唐知,唐知揉了揉肩膀,“你管得着么。”
费连吃惊的看了眼程离,质问唐知,“好你个唐知,你现在都学会勾引男人了。”
唐知脸色一红,快速的倪了一眼程离,转身狠狠的给了费连一个大嘴巴,“你没擦屁股么,嘴巴放干净点,他是我的合作伙伴。”
唐知说完,心虚的看了一眼程离。
说啥是合作伙伴。
不过是仗着人家一个名额,从别人手里买了一点料子而已。
费连磨着牙,上来就抓住唐知的手腕,“唐知,你跟我回村。”
唐知用力一甩,躲在了上前阻拦的王哥身后,“费连你真的是疯了,我离开村子,你就正好跟苏荷结婚,你还老纠缠我干啥,你有毛病么?”
费连气得红了眼,又因为王哥身材高大魁梧,他根本就靠近不了唐知,“我和苏荷什么事都没有,我现在只是帮着你舅舅打理山货店而已,唐知,我想明白了,我和你才是最合适的,你跟我回村吧,我娶你,你也不必创业了,就在家给我生孩子,伺候我妈,不行么?”
唐知气的捡起个石头,朝着费连的脚狠狠砸过去,“你他妈做梦呢。滚,你给我滚远点。”
费连愤怒的瞪了一眼唐知和王哥,那边山货没搞定,这边唐知没搞定,还在这么人的地方丢人现眼。
气的跑远了。
王哥转身,安慰了两句,“好了,别生气了,他走了。”
唐知故意后退了半步,然后笑脸相迎,看向程离,“让您看笑话了,我的货在哪?我拿了就走,哦,这是提货票。”
程离挑挑眉,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对付费连,转身就能对自己笑脸相迎,这个唐知还真是非同凡响,她有几岁?
上下打量一番,这个身高,十三四岁?
这么小就出来做生意?
程离突然对唐知充满了好奇。
临走,程离留下了电话号,告诉唐知,如果喜欢这批货,以后可以长期合作,他可以亲自让人送货过来。
唐知摇了摇头,今天丢了面儿,最好以后都别见面。
太他妈尴尬了!
恨死费连,唐知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匆匆拿了东西,和王哥俩人回了自己的小院。
唐知快速的将布料裁剪,在上面绣上了自己最喜欢的四叶草。
回头才发现,天都黑了。
抻懒腰,惊叫一声,“王哥,你怎么还在这?”
王哥一边从厨房端着吃的放在了炕上的桌子上,一边说,“你就顾着在那绣手帕,我叫你了几遍你都没动静,我怎么放心走啊,赶紧去洗手然后吃饭。”
唐知别提多高兴了,这几天赶车,在车上也没吃啥,回来又忙活去提货,又是程离,又是费连的,现在终于能吃一口热乎饭了。
她快速的脱下鞋子,爬上炕,喝了一大碗鸡蛋汤,“王哥,还是你对我好,要不然,我们结拜吧,你做我大哥咋样。”
王哥宠溺的眼神,顿时被这句话泼了凉水,“做你大哥?”
唐知一遍啃着窝窝头,一边吸溜着鸡蛋汤,嘴巴里没闲着,脑袋也跟拨浪鼓是的,“对啊,你看咱俩多合得来,你大我好几岁呢,正好做我大哥,我从小被苏荷那些人欺负的时候,我就在想,我要是有个哥哥,是不是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了。”
王哥一颗心堵得慌,觉得那窝窝头异常噎得慌,赶紧喝了几口鸡蛋汤缓解尴尬,“啊,大哥啊,也行啊,先做大哥也行。”
唐知饿得前胸贴后背,根本就没听清王哥说的啥,“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就是我亲哥哥了。”
一顿狼吞虎咽,唐知终于把自己的肚子吃饱了。
躺在炕上,就那么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炕上还是热的,
身上盖着一条厚厚的被子。
这一晚上,真的解乏,这几天的疲惫一扫而光。
她穿上鞋子,发现厨房有人在忙活着,“王哥?”
唐知一愣。
他昨晚没走?
还是今早又来的?
王哥急忙说道,“你别误会,我刚来的,”
外面的大门敞开着,一个破旧的自行车停在门口。
唐知眨眨眼,也没说什么,只是心里觉得有些怪异,这种感觉她不想去细琢磨。
摇了摇脑袋,俩人平静的吃了早饭。
王哥告诉唐知,他去查了,费连现在的确在镇子上舅舅家的山货店帮忙。
跟苏荷的婚事也说不清道不明。
但是苏荷转来镇上上学了。
其余的唐知都能忍,
唯独这上学…她凭什么能在镇上上学。
凭什么。
即便内心已经波涛汹涌,但是唐知还是云淡风轻的问道,“我姥姥呢,怎么样了。”
王哥手里的筷子猛的一紧,又轻轻放下,眼睛转了转,“那个,我想了一下,我们今天先把手帕拿去市场里卖,先看看效果如果,如果卖得好,那我们就大量招人。”
唐知点了点头,“可是我手里没有钱,做这些事…得需要不少钱吧…”
王哥起身,将碗筷送去厨房,打水,洗碗,将碗筷放进柜子里,一气呵成,才说,“有我呢,你别担心。”
唐知坐在王哥自行车后座上的时,脑子里还是那句没有答案的,我姥姥呢,怎么样了。
可是王哥没说,她也不敢再问了,她甚至不想听到那句,你姥姥过的很好,没有你,比以前好多了。
唐知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