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鸾宫,乃是女皇的寝宫,平日里就有大批的侍卫守护,此时流国女皇重伤垂危,连夜召集大臣,禁卫军首领林芳更是召集精卫,不仅将皇宫严密把守,更将凤鸾宫里,团团围住,不让任何一个外人擅自靠近。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从陛下将众臣全部召集过来,就清楚的告诉众人,她的大限已至。
各宫的侍君,皆候自己的寝宫里,烧香祈祷,泪眼纵横。
一些品阶较低的大臣,都候在寝宫门外,恭敬的跪着,等待里面的结果出来,有人开心,有人忧。但绝大部份,还是忧愁的。
凌轩阁,位于凤鸾宫左边,与右边的揽月阁,交相辉映,围绕着凤鸾宫。那是顾轻寒在宫外时,派人前往重新建造的,豪华雅致不亚于揽月阁。
若说揽月阁是未来凤后所居住的地方,那么凌轩阁便是女皇最宠爱的侍君所居住的地方。
而今住的人却是凤后白若离与皇太女纳兰清雪。
别人或许不知道,白若离却清楚的知道,顾轻寒不曾忘过上官浩,揽月阁,曾经是他居住的,也就是顾轻寒有意立上官浩为凤后,只不过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加上上官浩对顾寒没有感情,所以才没有封上官浩为凤后,但在揽月阁,一直都是为上官浩留着的。
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想到上官浩失去国家,亲人,如今一无所有,倒也同情。
如今他成了凤后,死后唯一可以与顾轻寒同棺的人,女儿又被封为太女,未来的女皇,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只是……
白若离心中愁苦。
顾轻寒不知道能不能活得下来,已经快马加鞭,请陌家前来医治顾轻寒。但,最快也要十天以上。
十天……顾轻寒还能再支撑十天吗?
太医说,她只有两天的生命。
清雪出生,不过才七天。
他产后虚弱,自顾尚且不暇,根本无能为力救她。
当世,能够救得了顾轻寒的,只有陌寒衣与楚逸。
楚逸被卫青阳抓去,陌寒衣还在来的路上,除非顾轻寒再撑十天以上,否则……他真不敢想像后果会怎样。
从生下清雪后,他表面看起来风清云淡,满足开心,内心的愁苦,又有谁知道。
顾轻寒若是死了,他活在这个世上,只有无尽的痛苦,孤单,寂寞。
雅致的寝宫内,白若离怀揽着熟睡的纳兰清雪,透过半开着的窗子,仿佛能够看得到凤鸾宫前跪着一个又一个大臣。
心中默默为顾轻寒祈祷。
落羽院内,依旧百花盛放,处处鸟语花香,只是少了那份热闹。
一个个侍卫,手持武器,面无表情,将落羽院团团围住,里面的小侍下人,个个满目焦虑,担惊受怕,没了往日的嚣张跋扈。
在落羽院内主屋的寝宫里,一个身穿大红宫装,身段婀娜修长的妖艳男子矗立在窗前。
男子的背影有些落寞,有些孤寂,有些哀恸,狭长的宫装拖曳在火红的寝宫里。
夜风拂过,吹起男子额前的发丝,吹男子一张绝世的容颜。
男子很美,美得惊心动魄,美得颤人心魂。那绝世的容貌上,本应该魅惑妖娆,颠倒众生,此时却透着几缕苍白。
男子静静的站在窗前,一动不动,从男子身上艳美的宫装上几楼夜珠来看,可以看得出来,男子在这里站了很久了……
“哐啷……”
寝宫的大门被打开,走出一个红衣小侍。
红奴手扶着花茶,一眼就看到段鸿羽站在窗口,孤寂的背影,让红奴才一阵心疼。
贵君自从被为贵人,回到宫里,就不正常了,经常一个人坐在寝宫直到天亮不曾安歇息,眼里尽是挣扎之意。
他以前不了解,现在终于了解了,贵君想杀陛下,却又舍不得陛下,所以一直在犹豫中。
贵君太苦了,自小就进了后宫,无依无靠的,靠着自己的本事活到现在,如今陛下被贵君刺中心脏,陛下能饶过贵君吗?
陛下要是活着或许还会饶了贵君,毕竟陛下那么宠爱贵君,要是陛下死了,只怕贵君也……
“贵君,安神茶来了,您要不要喝一口。”红奴轻声呼唤,生怕惹恼段鸿羽。
段鸿羽没有回答。
红奴早已习惯了,从行刺陛下后,贵君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贵君,您每晚都要喝安神茶才能入睡,您要不要喝一点儿。”
还没有回答。
红奴在心里叹了口气,将安神茶放在桌上,拿起披风,帮段鸿羽披上,“贵君,夜里风凉,早点歇息吧。”
“她……要驾崩了吗?”
红奴以为段鸿羽还会像往前一样,不会回他,更不会说话,没想到却问出了这一句。
这让红奴既是高兴,又是忧愁。
贵君说话是好事,只是,这让他怎么回答。
陛下会不会驾崩,他也不知道啊。条件性的想回答,陛下还那么年轻,不会驾崩的。
又想到,贵君就是想要刺杀她,就是想要她死,要是他回答,陛下不会驾崩,贵君岂不是不开心?要是回答陛下快驾崩了,那他的人头,还能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吗?
就在红奴一阵犹豫的时候,段鸿羽似自言自语道,“凤鸾宫那么吵,一定是发生大事了。”
“贵君,陛下连夜召见所有大臣,又把几个心腹大臣,都召到寝宫了。”
红奴犹豫了许久,才说出这一句。
段鸿羽身子忽然僵了一下,柔若无骨的纤手在别人看不到的宽大袖袍里,攥紧。
略显苍白的妖艳脸上,有了一丝破裂。
这是他最希望的,也是这么多年来最想要的,他终于亲手杀了她,纳兰倾也终于要死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这么痛。
为什么……
“啪……”
一滴泪水忽然掉了下来,将他的衣服染湿,并且不断扩散。
“贵君,您别难过了,红奴,红奴看着不舍,看着难过。”红奴抹了一把泪,哽咽道,“虽然红奴只是一个奴才,但红奴看得出来,陛下对贵君,真的很好,虽然经常凶您,但……陛下从来都没有真正的罚过您,倒是后宫的其他侍君,每每都被陛下折磨得生不如死。”
“红奴还看得出来,那一刀,贵君其实也不想刺进去的,贵君很不舍得陛……”“别再叫我贵君了,我早已不是贵君,被别人听到,你会受罚的。”
段鸿羽忽然出声,打断红奴的话。
“在红奴心里,您永远都是红奴的贵君。”
“叫你别叫就别叫。”
“是,贵……贵人……” 段鸿羽遥望着凤鸾宫的方向,喃喃自语,“只怕,她活不了多久了,这是要安排后事了。”
红奴一惊,“贵,贵人,您说,陛下她活不了多久了?”陛下要是死了,任谁都无法护住贵人了,就算有免死金牌,也护不了贵人了。
段鸿羽讽刺的笑了笑,早已分不清,对她是爱还是恨。或许,爱与恨都有的吧。
转过头,摸了摸红奴的脸蛋,鼻子一酸,哽咽道,“红奴,你跟我,也跟了许久了吧。”
“红奴已经更了您将近十年了,从您赏了红奴一口吃的,让红奴没有饿死的时候开始,红奴就发誓,一辈子跟着贵人。”
“这么多年来,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贵人说的是啥话,红奴跟着您,是红奴的福气呢,这么多年来,后宫不知有多少下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委屈你了。”
“不委屈,贵人在哪,红奴就到哪。”红奴哭笑着道。
段鸿羽忽然放手,看着凤鸾宫的方向,一颗晶莹的眼泪落了下来,“只怕,你真的要跟我一起下地狱了。”
“不会的,陛下那么宠爱您,她不会舍得杀您的。”
“谋朝篡位,行刺女皇,图谋造反,哪一项不是诛连九族的大罪,就算她是女皇,也救了不了我,何况,她不会救我的,她还会亲口下令,三尺白绫,赐死。”
红奴大吃一惊,瞳孔巨缩。
什么,三尺白绫,赐死,这怎么可能。
“贵人,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的,陛下那么宠爱您,如果他真的想要您死的话,又怎么可能让侍卫们不可以为难您,还好吃好喝的伺候您呢。”
段鸿羽冷笑几声,没有回答,潋滟的桃花眼里,水花弥漫。
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他杀了她,本也不指望能够活着,就算活着,也只有无尽的痛苦。
只是,连累楚逸,还有红奴。
段家九族,上千条人命,她,能饶了楚逸吗?
楚逸有免死金牌在手,死,或许不至于,只是从此失去了楚美人的资格,冷宫一生……
是他害了楚逸,他这个当兄长的对不起他。
皇太女刚出生,而她生命已到了尽头,顾轻寒必定会为了皇太女,扫除一切障碍,并且为皇太女,跟百官立一个威,这个威,便是这次参与谋朝篡位的所有人。
视线一转,看着揽月阁与凌轩阁。
迷蒙的泪眼里,似乎想起以前纳兰倾对他说的话。
她说,只要有她在,没有人敢欺负他。
她说,揽月阁是为他做准备的,只要他想要,随时都可以封他为凤后。
她说,这世上,只有他可以与她并肩而立,分享她的一切。
她说,她在凤鸾宫的左边空了一处地方,待它日,他登上凤后之位,她亲手栽种他喜欢的百花,为他庆祝。
她说,她只要一个孩子,他与她的孩子,等他的孩子出世,无论男女,都把皇位传给他的孩子,让他的孩子傲视*八荒。
……
往日话语,依稀还在耳边,而今只能成为回忆。
揽月阁,变成上官浩的住处。
那片空地,如今建成凌轩阁,给白若离住。
凤后不是他,而是白若离。
皇太女,也不是他的孩子……
伸手抹了一把泪,痛苦的捂着脑袋,跌倒在上。
以前他一心想要杀死她,却不知,除了父亲,还有她……
更不知,自己竟然会爱上仇人……
明日,最迟后日,赐死的圣旨就会来了吧,她一定恨死他了,一定恨死他了……
凤鸾宫内。
顾轻寒躺在床上,看着跪在她眼前的一众大臣,这些大臣,都是流国忠臣,她的心腹大臣,还有古公公。
看着那一张张担忧的面孔,顾轻寒一阵恍惚。
“全都起来吧。”顾轻寒虚弱的道。
“谢陛下。”几个重臣应了一声,纷纷起身,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传朕旨令,皇太女纳兰清雪,为流国第十代女皇,朕驾崩七日后登基,凤后,白若离临朝听政。”
众大臣一惊,皇太女才出生七天不到,这么快就登基,这……这……
“陛下,陛下是天子,有上天庇护,一定会平安无事的。”郭佩佩哽咽,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
陛下不止是一国之君,她还是她的朋友。
“是啊,陛下,您一定能好起来的。”时隔一年多,晴小暖早已脱去两行鼻涕,隐隐有为官之势。
“朕,只怕不行了,今天召你们来此,一来是让你们做个见证,二来,有事要吩咐你们。”
“陛下,您有何指示,只要您吩咐,我们一定做到。”李尚书上前一步,恭敬道。
古公公在一边,偷偷抹着泪,红了眼眶。
“拟旨,郭佩佩封为太女太傅,辅导皇太女,夜溪茗,凌绯夜,李尚书,徐将军,为辅政大臣。”
“臣遵旨,定不负使命。”几个大臣齐声抱拳,坚定道,只是红了眼眶。
顾轻寒点了点头,似乎刚刚说出那几句话,还未平息下来,有点喘气。
“陛下,您让凤后临朝称政,这会不会不适?毕竟,凤后是古国的后裔,后太女还小……”凌绯夜踌躇的道。
“凤后,没关系,朕相信他,这是朕三思过后的决定。”
“是。”
“陛下,大皇女等人已在天牢,不知该如何处置,这次参与谋反的人,很多。”徐将军问道。
顾轻寒望着床顶的雕刻,半晌没有说话。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顾轻寒究竟想怎样处置。
许久,就在众人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顾轻寒才冷声道,“所有参与此事的,打入天牢,罪情严重的,满门抄斩,罪行轻的,发配边疆,一个都不许放过。”
“陛下,江阁老一派,几乎人人都参与,足足占了朝廷里的近三分之一的大臣,这……”徐将军吓得不轻。
“杀,全部杀,只要有罪的,全部按律法处置。”顾轻寒轻咳几声,疲惫的眼里,尽是杀意。
众人一惊,全部杀,那朝廷里,不是要重新注入新鲜血液了?
陛下这是要为皇太女立威?
还是要在她临死前,将流国的毒瘤一颗颗的全部拔除?
这要杀下去,朝廷里,真要血流成河了。
“徐将军,若是反抗,满门抄斩,派大军镇压。”顾轻寒将视线转向徐将军。
“是,臣遵命,臣一定办好。但是,此事,牵扯到段贵人,不知陛下……”这是徐将军最为难的地方,也是众臣最不敢办的一件事。
流国里,甚至全天下,谁人不知,陛下最为宠爱段贵人,被段贵人一刀穿心,生命垂危之际,念念不忘的还是段贵人,不许众人为难段贵人。
听到段贵人三个字,顾轻寒心口骤疼,疼得她呼吸不了,重重的咳嗽出来。
“陛下,陛下……”众人担心的道。
古公公更是担忧的看着顾轻寒,吓得心魂皆颤。
“陛下,保重龙体啊。”
顾轻寒咳嗽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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