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肯定没睡,想要见的话应该能见到。
于是,他像沙漠中极度饥渴的旅人看到远方的天际线上出现一丝绿意和水波粼粼那样,涌出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在IM上给少女发了条消息过去,“现在还在广播吗?等结束了,我来接你怎么样?”
IM上迟迟没有回复,但他却无心再等下去了——日本这个社会,死气沉沉,太过压抑,偶尔放纵一下心情,又有何妨?打定主意后,林真秀拉了拉风衣的褶皱,向着有乐町的方向大步走去。
日本放送本社位于千代田区有乐町1丁目9番3号,紧贴皇居东南角,和位于皇居正南的外务省相距只有1.5公里。
….
他看时间绰绰有余,就安步当车,在黎明前最黑暗的这段时间里,沿着潮见坂向东走到日比谷通,左转向北,走到晴海通,当在十字路口看到左侧日比谷濠后的皇居时,也就看到了右侧的日本放送本社。
过了十字路口后又走了几步路,林真秀在马路西侧停了下来,望着对面灰白色外形方正的一栋大楼,耐心地等待,随意向左右望上一眼——最南面,紧靠晴海通的是半岛酒店,向北就是日本放送本社,再北一点是第一生命保险大厦,然后进入眼帘的是帝国剧场,这座四四方方的咖啡色建筑留住他的视线很久。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也渐渐发白,秋雨带来的夜雾像是浮动着的轻纱,慢慢变淡。当东方隐约出现一线明亮时,林真秀的手机响起,堀未央奈直接打电话来了。
“对不起,刚结束广播,才看到消息。”少女的声音传来,满怀着喜悦,“林来接我吗?好的,我等你,多久都可以,不用着急。”
他的脸上不觉浮出微笑,说:“我已经到了,就在马路对面。”
“已经到了?稍等会儿,我和卡琳、伊织她们说一下,马上就过来。”堀未央奈又是惊喜,又是急促地道。
“经纪人没跟着吗?”林真秀的心情又舒畅了许多,笑着说,“不要急,我既然已经在这里了,就会一直等着你。外面下了一天雨,地上又湿又滑,走过来时慢点,当心别摔着了,再注意下有没有记者跟着。”
“伊藤桑说,广播结束后天就亮了,电车也有了,自己回去没问题,把我们送来后就走了。记者的话,我们留心过很久,感觉没人跟着under,尤其是二期生,今天大概也不会有。”少女的情绪似乎安静了一点,心平气和地说。
这个话题让他稍微感觉有点心酸,不想继续下去伤人心,立刻接话道:“那就好,我先挂电话,你收拾好就过来吧,晚点没关系。”
结束通话后,林真秀满怀着期待地等着,十来分钟后,看到对面大楼正门口出现三个身材苗条的身影,其中一人向着自己这个方向张望了下,然后和身边人说了两句话,随后一路小跑,穿过马路,来到自己的面前,微微抬头,喜悦地轻声喊着,“林!”
他仔细看着眼前的少女,或许是不需要出镜,今天穿得很不起眼——上身是米色短大衣,里面一件白色女式衬衫,下身是黑色牛仔裤,脚上是白色板鞋,一点饰品都未戴,一头俏丽的短发也没有刻意定型,在秋风中微微飘拂,纯然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这副模样让他想起在韩国被告白的那个晚上,心中温情无限,不觉报以微笑,瞟了眼对面还没有离开,正望着自己的那两人——应该是伊藤卡琳和相乐伊织,忍住去摸对方脑袋的想法,点了下头说:“我在。这里不太安全,我们先离开吧。”
….
堀未央奈“嗯”了一声,转身向马路对面摆摆手,然后喜滋滋地和林真秀一起沿着日比谷通向晴海通方向慢慢走去,一边走,一边聊。
“她们知道是我来接你吗?”
“我说有人来接,没说是你。不过,我估计她们也猜到了。但是,放心吧,她们不会说出去的。”
“嗯,还是谨慎点好,就算她们猜出来,也不要直接告诉她们。”
他说完又问:“接下来还有工作吗?”
“今天没有了。明天去六番町大楼练习,后天去名古屋,under成员全体出演名古屋电视台的‘BOMBER-E I.ナイト’。”
“饿吗?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不饿,等下还要睡觉,也不能吃东西。”
“那我叫一辆出租车,送你回去休息。”
林真秀正要打电话叫车,但被拦住了。
“坐电车吧,不要叫出租车了。”
他看着少女,见精神虽然不错,但眼睛很久才眨一次,给人感觉有些迟钝,心疼了起来——这一定是很累了,或许从昨晚到现在都没睡觉,就坚持自己的意见。
“还是出租车吧,能快一点回去。”
“都二十天没见到了,IM上聊天也少了许多,坐电车吧,我们也好说说话。”堀未央奈恳求着,在外面不敢牵那个男人的手,给个wink诱惑他,“要是林能陪我上去说会儿话,那就坐出租车。”
林真秀不敢答应,也舍不得少女接下来不睡觉,只好在那双二次元大眼睛里闪耀的期待中,用最委婉的语气拒绝,“要是我跟你上去的话,被拍到就说不清了。而且,你那么累,回去后就该洗个澡,好好睡觉,不要再做别的事了。”
“那我们坐电车,不要出租车。”堀未央奈坚持,克制着不让自己露出失望的表情。
他无奈,只能暗自叹息,默认了。
两人沿着日比谷通继续向南走去,不约而同地走得很慢,并很有默契地没有进十字路口对面的日比谷站,而是左转沿着晴海通一直走到银座站——当然,理由很充分,堀未央奈住在西新宿,乘坐丸之内线可以不用转车,而这条地铁在附近只有银座站,没有日比谷站。只是,仅四百米的路,他们却走了十多分钟。
周日清晨的地铁车厢内空荡荡,只有零星十几个名乘客,各自据坐一边,相距很远。活塞风的噪声和车轮与轨道缝隙之间撞击时传来的咔嗒咔嗒声,规律又重复,带来一种别样的安全感,令人渐渐放松。
两人进入车厢后肩并肩坐在一起,一开始还聊着今天广播中说了些什么,但说着说着,林真秀就感觉到身边少女回应的速度越来越慢,声音也越来越轻,没一会儿安静了下来,同时肩膀就是一沉,扭头看去,少女的螓首倚着自己的肩头,已经睡着了。
他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初恋脸,脸型和五官都非常柔和,又有大大的眼睛和明显的卧蚕,虽然侧面看有些扁平,算是个遗憾,但容貌其实远胜他那些高中时代的同级生和下级生。
….
这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吗?神明看我可怜,就给了我点补偿,让你来到我的身边?他胡思乱想着,心里只觉得温馨一片。只是,没多久后又开始忧郁,陷入了纠结——堀很好,但卫藤也很好,白石更好,还有一个生田在等着。神明是觉得我太可怜,所以给我更多的补偿选项,让我可以选一个最好的吗?可这让人怎么选啊。
林真秀心里叹着气,眼都不眨地看着少女完全放松下来的容颜,似乎眨一下就会失去她一样。
在连绵不断的咔嗒咔嗒声中,地下铁列车过了霞关,过了四谷,过了新宿。
快到了,他不得不轻轻摇醒堀未央奈,看着少女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醒来的可爱模样,脸上又忍不住浮现微笑。
从车站出来已经过了六点,晨色明亮许多,虽然头顶上的天空还是非常阴沉,但终究没有下雨。
休息日的马路上行人稀少,两人略微环视下周边就确认没有ゴシップ杂志的记者追踪,放心地慢慢向前走,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只是走得再慢也会到达终点。十几分钟后,当视线内出现少女居住的公寓时,他停下了脚步,温言道:“我不过去了,要是被拍到在你的公寓楼下出现就不好了。”
堀未央奈“哦”了一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过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道:“其实,今天既然是休息日,林也不用着急回去吧。都好久没上课了,我不知道这些天自学的部分理解得对不对。你看,现在来都来了,上去检查下我写的心得笔记,帮我批改下好吗?”
“拒绝诱惑的根本方法是远离诱惑。”林真秀没看那个总是用笨拙的手段诱惑自己的少女,视线落在远处前后两次拒绝她的地方,狠心说出第三次拒绝的话,“堀,我是喜欢你的,也正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我要让我们之间的关系能经得起自己和别人的审视,任何时候都能问心无愧。所以,明年下半年之前,我是不会上去的。”
接着,他收回视线,看向堀未央奈,温柔地安慰,“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而是因为我很喜欢你。”
在少女咬着嘴唇,又是开心,又是害羞,又是气恼的复杂表情中,他开了个玩笑。
“我以后肯定还会送你回来。那时,你再来诱惑我吧。前两次只知道直钩钓人,今天已经学会找理由了,进步不小呢。说不定哪天我就会被你诱惑得忘记了原则,跟着你上去呢。”
“林……”堀未央奈娇嗔地喊着他的名字。
“快点回去睡觉吧。熬夜伤身,更伤脸。我还指望以后我的妻子能在干部后援会里艳冠群芳呢。”他没理睬身边的撒娇,催促着。
少女抿着嘴,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但最后还是无奈地一步一回头地走向公寓。
等人影消失在公寓大门后,林真秀准备回家,但才转过身,就被从东方直射过来的阳光晃住了眼睛,赶紧闭上,然后再微微张开,看向头顶之上。
….
此刻,刚出地铁站时还是阴沉沉的空中,连绵厚重的云团被初升的太阳撕开一条缝隙,白中透着金色的阳光透过缝隙撒向人间,照亮了他和整个世界。
林真秀眯着眼,望着那轮已经24小时没见过的旭日,从昨天上午抑郁至今的心情似乎也因为身边变得明亮而纾解了不少。
看了好一会儿后,他拿出手机,对着空中那一抹灿烂,还有已经亮堂起来的世界,“咔嚓”,拍了一张照片,然后点开仔细欣赏,只觉得光影之间尽是说不出的希望,越看越是满意,心情也因之越是开朗,满心想与人分享。
于是,他先在IM上找到自家长兄的名字,将照片发过去,再接上两句汉诗,“一面红金大圆镜,尽销云雾照乾坤。”
指尖滑动,又看到卫藤美彩的名字,也将照片发了过去,这次跟着的是一首俳句,“晨空如此清澈,轻云流动在蓝天。”
因为这缘故,他翻着消息记录,寻找白石麻衣的名字,但还没找到,卫藤美彩的回复先来了。
“怎么啦?今天会下雨,要是出门记得带伞。”
已经醒了?他哑然一笑,不假思索地回复了两句汉诗,“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应如是。”
这次回复晚了不少时间,或许是在查释义,但显然对方没明白引用是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因此,最后发来一连串问号。
佳人的疑问怎么可以不答。林真秀兴之所至,快步来到还残存着雨水的马路中间拍了一张照片,回到原地后发了过去——照片中,湿漉漉的马路由近至远,从大到小,直通向天际线,最远处是在云层后显出朦胧身影的太阳,又附上一首俳句,“しとどに濡れてこれは道しるべの石(被雨淋湿,却是一块指路石)。”
几秒之后,等到的不是回复,而是卫藤美彩打来的电话,第一句话就让他冷静下来。
“你现在西新宿?是送堀回去了?”
他脑海中就是一个激灵,正急速盘算该不该承认时,又一句话紧随而来,打消他有选择陈述事实的念头。
“那条路我认得,别说是以前拍的。”
“我没上去,还没到楼下就走了。真的,你算下时间,我要是上去,现在也不会给你发消息了。”他脱口道,额头一下子冒出冷汗。
“到我这里来,就现在。”
轻嗔薄怒的声音传来,随即电话被挂断。他也好象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垂头丧气地捏着手机就往地铁站赶去。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打电话叫来一辆出租车,上车后说了地址,再请司机开快一点。不一会,来到曾到访过的卫藤美彩所住公寓门前,付费下车后,急匆匆走到大门前,在视频对讲机上按下了房间号。
“嘟”的一声过后,还没等他开口,玻璃大门就“咔哒”一声打开,这让他想起上一次来时也是这样,莫名心安了许多,从容推门进去,熟门熟路地进了电梯,按下绝不会忘记的楼层按键。而当走出轿厢来到走廊时,和上次一样,不远处的一扇房门已经打开,穿着藏青色白边点缀着粉红心形图案长袖睡衣,同款睡裤的卫藤美彩站在门前的走廊上遥遥地望着他,脸上是又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的微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