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敬显此时已经明白过来了,他赶紧将柳氏推到一旁,向大理寺卿揖首道:“大人且莫听信这妇人胡言,她只是下官的小妾,下官的妻子只有一人,那便是她。”说着,皇甫敬显用手指向秦氏,眼中闪烁的恨意。
大理寺卿淡淡道:“今有皇甫秦氏状告其夫背妻另娶,将状子押到了本官的大堂,如今相关之人俱已到堂,本官正式受理此案,皇甫大人也不必惊慌,是与不是,总要审过才能清明。”
皇甫敬显见事实果然与自己的猜想一般无二,着实恨的直咬牙,他怒视着秦氏喝道:“秦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污告夫主,你将为夫,永嗣,玉婷置于何地?”
秦氏早是心中有底之人,自然不怕皇甫敬显话中暗含的警告之意,只抬起头,用一双极清冷的眸子看向皇甫敬显,一字一字大声说道:“老爷既然有胆量做出背妻另娶之事,又何必怕为妻告官?”
“你……”皇甫敬显气的红头涨脸,原本还算俊秀儒雅的面容看上去是那么的狰狞可怕,他正要冲向秦氏去掐她的脖子,却被衙役死死挡住,恨的皇甫敬显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气。
大理寺卿又拍了一记惊堂木,沉声道:“肃静……柳氏,本官问你,你……”
“大人,这恶妇以妻告夫,理当先受杀威杖”不等大理卿说完,皇甫敬显就打断他的话,怨毒的指向秦氏。若非有衙役挡着,他怕不得夺了衙役手中的水火棍,兜头一棍结果了秦氏的性命。
大理寺卿扫了皇甫敬显一眼,淡淡说道:“皇甫大人不必着急,来人,传牢婆,将秦氏带至二堂用刑。”
这是大理寺卿在律法允许范围内关照秦氏了,着牢婆带她到二堂用刑,不论打的多重都不会坏了秦氏的名节。皇甫敬显恨的直喘粗气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牢婆将秦氏带进二堂,没过多一会儿,二堂便传出“啪啪……”的杖刑之声,还夹杂着秦氏极为痛苦的惨叫。听着那惨叫声,皇甫敬显才觉得自己心头的恶气略略平了一些。
三十刑很快打完,两个牢婆将秦氏架了出来,堂上众人看到秦氏穿的月白色襦裙已然被鲜血浸透,秦氏面色惨白,满头满脸都是冷汗,身体不住的颤抖,看她的样子似乎连呼吸都很吃力。
受过杀威杖,大理寺卿便可以开始审案了,皇甫敬显再没了阻止的理由。其实这案子根本不必审,当初皇甫敬显为了讨柳氏喜欢亲笔写了婚书,衙役们去锁拿柳氏的时候诈了她一回,说她与人无媒苟合,柳氏就吓的赶紧拿出现婚书做证了。
就算这是一份并不曾在官府备案的婚书,可是婚书是用大红地洒金贴子写就的,还一式两份,柳氏与皇甫敬显包括媒人都按了手印,这婚书便已经具备了法律效力,所以皇甫敬显的背妻另娶之事是怎么赖都赖不掉的。只有娶正室妻子才可以写大红婚书,纳妾只需要用粉色纸张写一纸纳妾书就行的。
皇甫敬显看到衙役呈上自己亲手写的婚书,立时什么气焰都没了,当时他满脑子只有柳氏一个,只要柳氏高兴要他做什么都行,否则也不会亲手写下婚书,给自己留下那样大一个隐患,有婚书为凭,他已然无话可说,只能颓然跪倒认罪伏法。若是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还死扛着不认罪,那就要罪加一等了。
因为心中怨恨柳氏其蠢无比,皇甫敬显便将责任一股脑儿推到柳氏身上,说是她死不做妾,非要与秦氏两头大,而他自己则被柳氏美色所惑,才犯了律法。
大理寺卿见那柳氏妖妖娆娆烟视媚行的不似良家女子,又细查了她的身份,原来她是犯官之后,被官卖为奴,原本是不许赎身的,因此便二罪合一,越发要从重发落了。
皇甫敬显原本就是不入流的微末小官,大理寺卿罢了他的官不过一句话的事,连折子都不必递的,只与吏部行文打个招呼就行。于是皇甫敬显就这么被抹了官,受了五十大板,流放岭南瘴疠之地,素来养尊处优的皇甫敬显能不能活着熬到岭南,却是很难说了。
柳氏则被判了黥面杖刑然后再发卖至西北苦寒之地与戍边人为奴,至于他们两人所生子女,已然六岁的儿子皇甫永琏受父母连累发卖为奴,不到两岁的女儿还算运气好,被送进了养生堂,将来如何只看她的造化了。
处置了皇甫敬显与柳氏一家子,大理寺卿便对秦氏和颜悦色的说道:“秦氏,本官已按律治了皇甫敬显与柳氏之罪,你可以回去了。”
秦氏吃的给大理寺卿跪了个头,哭着恳求道:“求大人开恩,民妇要与皇甫敬显和离。”
还未被拖下去用刑的皇甫敬显一听这话立时怒吼道:“贱人……大人,我要休了这个贱人”
秦氏怒视皇甫敬显,厉声叫道:“皇甫敬显,你这没良心的东西,我为你孝敬公婆养育儿女主持中馈,我儿我女是堂堂正正的皇甫家嫡出公子小姐,你凭什么休了我”
秦氏的话提醒了皇甫敬显,他立刻嘶吼道:“狗屁嫡出公子小姐,你们都给我滚,你这般害我,还想让你的儿女做国公府的公子小姐做梦……”
大理寺卿是深知内情之人,他此时已然明白了秦氏为何单单提出一双儿女,不由微微点头,在心中暗叹一回。
“你凭什么将我孩儿赶出国公府”秦氏生怕皇甫敬显回过味来,便继续刺激于他,皇甫敬显被秦氏刺激的几乎要疯了,他突然扑到师爷面前,抢了他的纸笔飞快写下体妻断亲书,只不过眨眼功夫,秦氏就被休了,她的一双儿女也被逐出武国公府,再不得以皇甫为姓。
皇甫敬显写完休书和断亲书,立刻按了自己的手印不说,还冲上前抓着秦氏之手,硬按着她按了手印。然后再将休书和断亲书往大理寺卿的公案上重重一拍,厉声道:“贱人,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秦氏吃力的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走到公案之前,用颤抖的手拿起休书和断亲书,认认真真的看了两遍,然后将这两份对她来说极为重要的书证折叠好收起来,抬头看着皇甫敬显,冷冷说道:“皇甫敬显,多谢。”
皇甫敬显愣住了,他不明白自己休了秦氏,还将一双儿女逐出武国公府,如何秦氏还向他道谢。此时皇甫敬显还不知道自家就要大祸临头了,留在武国公府中根本就是死路一条。而秦氏被休,她就可以早早带着孩子和嫁妆离开武国公这个是非之地,那怕她不回娘家,凭着她的嫁妆也能养大一双儿女,只要好好教导两个孩子,将来怎么都比现在要好的多。
案子已然审结,相关人犯押入大牢,秦氏蹒跚着走出大理寺,一直等在大理寺外的秦玉良和皇甫永嗣赶紧迎了上来,皇甫永嗣抓着他娘亲的手大哭,秦氏摸摸儿子的头,看向弟弟低声道:“玉良,姐姐终于自由了,这两个孩子也归姐姐了。”
秦玉良见姐姐下半身的衣裳已然被血浸透了,眼泪也是涌个不停,他赶紧扶住姐姐的手臂,哭着说道:“姐姐快上车,我们先去医馆治伤要紧。”
秦氏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碍的,玉良,先送我去武国公府,将玉婷和我的嫁妆带走再说。”
秦玉良哭道:“姐姐,你的伤……”
秦氏低声在弟弟耳畔说了一句话,秦玉良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秦氏表面上看的确伤的不轻,可是却不曾伤了筋骨,她只是皮肉疼的厉害,其实根本没有出血,她那月白襦裙上触目惊心的鲜血是牢婆用鸡血混了些其他的东西泼上去的,看上去与人血一般无二。这个是衙门里当差之人的秘密手段,不足为外人道也。
秦玉良带着姐姐和外甥来到武国公府,命人将秦氏早已经收拾整理好和箱笼往他带来的车上装。二夫人许氏得了消息,赶紧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秦氏将自己去大理寺告皇甫敬显背妻另娶之事说了一回,又拿出休书与断亲书,然后拿出自己的嫁妆册子递给许氏,请她派人看着清点,免得等她离了武国公府又被人说她匿了武国公府的东西。
许氏其实是知道皇甫敬显私置外室之事的,只是没有想到皇甫敬显居然糊涂到那般田地,竟然与那外室写了婚书。她只能让秦氏带着嫁妆离开。
秦氏正要离开之时,听了心腹嬷嬷一番话的许氏忙又派人拦住秦氏,将嬷嬷匆匆备下的一张二百两银票和一套价值二百两银子的足金十三事送给秦氏,说是妯娌一场,与她留个纪念,日后若是有难处,也只管派人来悄悄告诉她,但凡她能帮上忙的绝对不会推辞。
秦氏婉拒一番,也没有推辞成功,许氏一定要她收下。秦氏暗暗想了一回,心中也有了打算,便也不再拒绝,将银票和首饰全收了下来。横竖这些东西将来也还是要用在许氏和她的孩子们身上的,她如今不过是先替许氏收着罢了。
过了数日武国公府事发,许氏才后悔当初怎么没多给秦氏一些银两首饰,只是那时后悔已经晚了。武国公府被抄,许氏的嫁妆连一两银子都不曾剩下,全被被抄没用来赔偿先武国公夫人与先安阳县主的嫁妆了。说起来许氏的嫁妆被赔进去倒也不冤枉,她可不比秦氏干净,旧日里她们一家子可没少受用先武国公夫人和先安阳县主的嫁妆。如今抄没嫁妆,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许氏和她的孩子们被官卖之时,秦氏给许氏母子们赎身已经花了一百七十多两银子,她们母子们上无片瓦遮头下无立锥之地,只能靠剩下的二十多两银子和那套足金十三事度日。偏她们母子几人又因为在牢中受了风寒,个个都卧病不起,等许氏央人请大夫看病吃药,折腾了一个多月才算治好了娘们儿几个的病,到了冬雪飘飞之时,许氏身边已然只剩下几两散碎银子了。若非有秦氏时不时接济一二,许氏和她的儿女儿怎么都熬不过燕京城的三九严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