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是不能释怀的。
她又道:“我读书的时候,有位窗友一直位列榜首,我那时候看着可羡慕了,心里暗暗立志一定要超过他,我连着三年每天天还未亮就起来背书,他可能不知道,我在背后偷偷追赶着他。”
裴祎肚子有些涨了,打了个嗝,崔堇然看着她那张白皙清秀的脸微微笑着,明知故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我最高只考到了第二名。”裴祎难免有些遗憾,觉得自己明明差一点就可以赶上了。
可是后来,?她没有机会追赶崔堇然了。
“你已经是榜首了。”崔堇然道。
因为你心里那位战无不胜的少年,把你放在心尖上,甚至是放在比自己还要重要的位置。
崔堇然苦笑,想起自己当年就这么失去了俞安则,心里不是滋味,遗恨尤多。
裴祎觉得崔堇然在安慰自己,她也没有多问,二人又聊了些家常话,便熄了灯,躺下了。崔堇然想起裴祎和他睡在地上,他的声音穿透黑暗,飘到裴祎耳畔,问道:“你会不会冷?”
裴祎的眼睛在黑暗中眨了眨,她刚刚吃饱,全身暖乎乎的,又怎么会冷,可惜她回答得慢了一点,崔堇然下手为强,掀起被子盖过来,将裴祎连同她的被子裹进自己这边,裴祎一愣,崔堇然倒是心虚得很,了了事便不出声,假装睡着了,不给裴祎逃走的机会。
崔堇然身上的皂荚香萦绕着她,裴祎鼻子凑上去偷偷闻了闻,香味灌进了她的鼻腔,她一时觉得自己像个变|态,却又止不住这份贪婪。不同于那些呛人的俗味,她喜欢这个味道,淡淡的,若有若无,仿佛要跋山涉水才能牢牢将其攥在掌心。
它太缥缈了,一时让裴祎醉在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裴祎听到了崔堇然微弱的呼吸声,对方似是睡着了,她借着耳边的声音,偷偷抬指,在黑暗中沾到了崔堇然的一点气息。崔堇然的鼻息温热,扑在她的骨节上又麻又痒,宛若蛰虫始振,暖意亲吻着她。
裴祎手指不小心颤了一下,冰凉的手指碰到了崔堇然的鼻尖,崔堇然迷迷糊糊得睁开眼,语调微抬,疑惑得“嗯”了一声。
“崔堇然。”裴祎唤道,语气中有种踟蹰的意味,她问道:“我们……是不是认识?”
崔堇然那边沉默了,月光放肆地透窗而来,裴祎看到对方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地看着她,她觉得有些尴尬,兴许对方会觉得她这个问题很奇怪吧,她转口问道:“你认识……俞安则吗?”
念起自己早已封尘的名字,裴祎觉得既陌生,又别扭,她把脑袋窝进被子里,心如擂鼓,有点害怕听到崔堇然的答案,她自己也知道如今“俞安则”这三个字在神界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不少人提到她都觉得晦气,虽然说她当年是被冤枉,才扣上了“勾|引”和“污蔑”的罪名,但屎盆子扣了就是扣了,别人听着也只会信以为真,没有人会质疑堂堂司律的判决,更没有人会来替“俞安则”昭雪。
“认识。”崔堇然声音平静,将裴祎心里不安尽数抚平,他笑了一下,道:“是位既聪明又勇敢的姑娘。”
裴祎有些惊讶,她原以为提起“俞安则”,崔堇然可能会避而不谈或者是嫌弃地细数她的罪名,没想到对方居然没有,难得被别人夸,裴祎心情大好,又不免敏感起来,她眼里的眸光缓缓散去,弱声问道:“可是当年俞安则犯下的那些罪……你不觉得……”
裴祎支支吾吾,根本说不下去,也说不完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即使因为那些罪名自己当年受了天雷之刑,神骨断裂,为了苟活成为堕神,她是被踩到了泥里,受尽万人唾骂,但她从来没有向这些罪名屈服过!
崔堇然打断了她的话,似乎有些生气,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自己的心情,他嘴边发苦,温声道:“我只相信俞安则,我希望她能相信自己,不被过往束缚。”
五百年前,崔堇然就怀疑宿臾对俞安则的感情不止是师生这么简单,特别是他偷偷藏着俞安则留在军营的那次,俞安则攻破戮月关命悬一线时,没想到宿臾这人居然出现在那儿。
——
崔堇然拖着伤踉踉跄跄地走进一条巷子,这条巷子很窄,只能容二人走入。
忽然有一人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崔堇然有些惊讶,他定睛一看,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宿臾,他抱着俞安则。虽然不知道宿臾为何在此,但他此时还是把礼仪做足了,向他微微颔首,道:“宿夫子。”
宿臾脸色冷得可怕,仿佛随时要杀死崔堇然那般,冷寒声道:“崔堇然?”他冷哼一声,像是蔑视,道:“元付捡来的野孩子,胆子倒是大得很,居然敢把安则藏在军队。”
崔堇然一怔,宿臾继续道:“安则是我的学生,劝你心思放干净点。”
崔堇然听着这话觉得醋得很,他跟宿臾较劲起来,反讽道:“学生?谁都知道俞安则根本不唤你作‘夫子’。”
“你嫌命长吗?”宿臾冷笑,气得怒火中烧,心里却实实地被崔堇然的话刺痛了。当初是他让俞安则不要唤他夫子,后来俞安则习惯了,也长大了,就真的没有再唤过他,但在宿臾心里,俞安则就是他的学生,是他花尽心思栽培的苗子。
俞安则深受重伤,宿臾不能带她离开,他此时只能让崔堇然帮自己做这件事,所以他得沉住心里的火,先把旧账放一边。他道:“她还活着,你带她离开,还有,我出现在这里的事不可与任何人说,否则我拔了你的舌头。”
崔堇然顿了顿,踉踉跄跄走过去伸出双手,宿臾看了一眼怀里昏去的俞安则,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此时她的脸苍白得下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尚在流血。
宿臾眸光微颤,心有万般不舍,有种小时候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拱手让人那般锥心难受,他留恋地看了一眼熟睡的俞安则,最终还是把她交给了崔堇然。
崔堇然感觉伤口又被扯开了些,他痛得微微弓着身子,皱紧眉头,接手时却看见宿臾袖子滑下露出的手臂上有一道结痂的伤口!他心中一震,敏感地想起俞安则告诉过他,那位神秘的黑衣人曾用手臂为她挡下一击!
他脸色苍白更甚,抬头诧异地看着宿臾。
宿臾却并未注意到他的眼神有什么不对,冷笑一声,压制心中翻腾的情绪,道:“崔堇然,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
崔堇然怀疑宿臾就是那位黑衣人!
虽然他没有足够的证据。
崔堇然无暇刨根问底,现在他应该先带俞安则回去处理伤口,他抱紧了怀里的人,心情复杂,他刚走两步,越想越气,忍不住驻足,微微侧首,对宿臾道:“宿先生,您既然觉得您是安则的老师,那么为人师表,还是不要有太多的想法才是。”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抱着俞安则踉踉跄跄地走回去,宿臾不语,被这小毛孩气得身子微颤,眼睛漫上血丝,他攥起拳头,重重砸在墙上!
他的手被擦破了皮,却仍旧不能泄愤!
——
想到这些,崔堇然苦笑一声,裴祎微微怔住,她听到崔堇然的声音,尽是一片落寞与苦涩,随之她也莫名笑了,鼻子微酸。
果不其然,她其实是认识崔堇然的。
可惜岁月漫漫,她早就忘记了曾经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陪伴着她,把她当做宝贝小心翼翼地藏进自己的心里,为她销声匿迹蛰伏三百年,只想有朝一日能在茫茫人海中再次将她寻觅。
崔堇然在日升月落的轮回里打磨自己,不求功名,不为富贵,只要有一刻她的目光是属于自己的,那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