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愚同后来一直佩服师专里的老师。
他们有着惊人的涵养,从不因学生的事发火。
他们讲课时既不会因学生走光动气,也不会因学生都在睡觉不满。他们讲课时的表情很少变化,这倒不是说他们一直板着脸,而是说,他们进来时如果情绪饱满的话,就会一直饱满下去,在自问自答中沉腼于自己的所讲;反之,如果进来时情绪低落的话,则会一直低落下去,没有人和事会影响他们。
对这一点,李愚同在自己做了老师后一直想不通,也做不到。一个教师怎么会不受学生的影响呢?
或许这就是大学教师和中学教师的不同吧。
前几日,班上一个叫桃的女生得了病。
大家把她送到医院后,争着去看望这女生,李愚同也去了。
这个叫桃的女生已没了最初得病后的恐惧,现在全被同学们的温情所包围,人倒显得快乐了许多。
李愚同与这女生平日没多少交往,来这里和大多数同学一样,只是想有种和上课不一样的情绪。
这几日因为这女生的事,上课的人不到一半,而且每节课的人数都有变化。老师们倒没什么,只李愚同坐着时有些不自在。
虽然在教室里干什么都没人说你,可人数太少了,你就有种被暴露的感觉。老师偶尔的眼神,还是会让不认真听课的同学有种紧张。所以在人少的教室,反有了比往日更大的约束。
看来人多会带来一种宽松的氛围,所以大家也就能不去上课就不去了。
可李愚同不能天天不去教室,今儿个来倒想好好听听老师讲课,他已有好些日子没认真听老师讲了。
今日讲的是二战史。
师大毕业的研究生正在讲三本五十六,那个指挥日本海军偷袭了美国珍珠港的将军。
但讲着时老师离开了三本五十六,而转到当年的珍珠港之战是不是美国为了参战,而以自我牺牲布下的一个迷局。
李愚同听了半天后明白了老师所讲的意思。那就是罗斯福为了让国会和民众同意美国参战,在知悉日本要偷袭的情况下,却没有叫美国的军队做准备。结果以整个太平洋舰队的覆灭换取国会和民众的同意。
罗斯福当然如愿以偿,12月7日日本偷袭,12月8日美国就正式对日宣战,结束了二战时中立的立场。
老师的情绪不错,没有因人少而影响他对这一问题的发挥。
李愚同要紧紧抓住老师讲课的内容,才能抵御那种莫名的不自在。这倒使时间过得快,老师讲完后,刚好下课。
在老师的 “下课”声中,站起了十四名同学。老师再没有正眼看大家,就飘出了教室。
李愚同没有上下午的课。午饭后跟同学们穿过火车站,边逛街边往胜利路上的医院走去。
到了医院,大家挤满了屋子,一片欢声笑语。
他没什么说的,就站在一边听大家闲聊。
没去上课的同学问上课的情形。上课的同学说了,没上的同学就笑,说这老师每节课总要来些与众不同的。也就再没人提上课的事。
坐了会,李愚同觉着这病房和那教室其实是一样的。
来的同学中有叫李愚同到街上去转的,他就跟去了。
在街上,大家也是漫无目的的胡逛。
不觉间到了一个很小的公园,一人五角钱,不知谁买了票,大家就进了。
这园子里也没什么看头,只几只猴子还耐看。猴子在铁栅栏围的石山上跳上跳下,很是快乐。
看着猴子时,李愚同觉得自己的生活有点象猴子。
不过,快乐被关在笼子里时,是值得同情的。
上课时的自由,如同猴子在铁栅栏里的自由一样,自己觉着没什么,可看的人是会觉得心酸的,有时他能从老师的眼神中看出这种心酸。
上课时,看着那些表情不变,而言语偏激的老师们,李愚同会想不变的表情是不要观众的,但偏激的言论是要听众的,他们就是这样被招进了学校。
至于他们来后做什么、想什么其实没人想了解的,如同没人去想山上的猴子会想些什么。当然猴子也不在乎人想什么的。
在师专,师生间的关系在李愚同看来大抵就是这种相互观看的关系,学生是教师的猴子时,教师也是学生的猴子。
李愚同知道,这种看法更多的只是自己个人的看法。
还是有不少同学与老师相处的不错。他们帮老师带孩子,抄稿子,搬东西,与老师一起吃饭,喝酒,谈天说地。
只三年来没有哪个老师同李愚同好好地说说话。想想也是,人同猴子有什么可说的呢?或许,说了也听不懂的。
所以生活对他总是静悄悄的,如那猴子一样在假山上蹦来蹦去自得其乐。
只现在他都不想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