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交替就像一部圆舞曲,若即若离,时而缠绵;时而分离。
一连下了几个星期的雨,空气里都弥漫着潮湿的味道,我随便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都能感觉得到触感上的粘腻。
乌云密布的天气,让这个小书店里的光线异常的昏暗,透过玻璃窗隐约能看到小窄通道的尽头,街道对面店铺里透过来的亮闪闪的灯光,不时被来往的行人遮挡住光线,感觉就像是两个世界。
我把门锁好,将“暂停营业”的挂牌挂在了扶手上。
其实我知道,像这种要随时压的你透不过气的鬼天气是不会有人愿意出门的,更加不会有人愿意来这种狭窄烦闷的小巷子里遭受这份罪。
我打着把雨伞缓慢地在街道上行走着,路过花店,买了一捧开满洁白花朵的菊花,花瓣上面还有不知是雨水还是露水的小水珠,看上去晶莹剔透极了。又在街角的小商铺买了两罐啤酒,一罐冰凉,一罐常温。
我把雨伞压的很低,一直低头看着脚上的雨靴。雨水落到鞋面上,又滴滴滚落到地面。
我要去的地方沿途所经过的道路大都不是繁华的,车辆也很少,所以我可以肆无忌惮的专心走自己的路。
在左拐右拐的行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经过一个宏伟庄严的大门,穿过一条宽阔的大理石道路,再越过前方三米高的大理石台阶,就看到整齐排列的、密密麻麻的小石碑。
右手边第7排第15个。就是我恩人的墓碑。
墓碑上写着:年生之墓;其爱人蓝多多。
我是个孤儿,6岁的时候,被年生夫妇收养了。他们一直对我很坦诚,待我如斯。我亦用最温顺的态度与方式去回报他们。
对于我来说,他们就是我的家人。
我也一直以为我的幸福会延续到没有尽头。
一场意外的来临,带走了年叔叔的生命,也带走了蓝阿姨的信仰与支撑,离别总是突然且沉痛的。
他们曾发誓要一起恪守在这片相识的土地上,在这里开始,在这里结束。
直到不幸的降临,这个誓言终究被打破。
年老时失去爱的人,没有比这更痛心更无助的了罢。我这样想着。
他们的儿女决定将蓝阿姨接到国外去一起生活。
离开的那一天,我站在书店的门口,目送着他们的背影远去。
她的身影是我从未见过的落寞。
虽然一直被人掺扶着,但我仍能感觉到步伐的软弱无力,我的心里突然一阵酸楚。
这或许是我有生之年最后一次看见她了。
一阵大风刮起,夹杂着野兽的怒号和嘶吼,有一点温热滑落在我脸上,随即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看着他们的身形淹没在弥漫起的水雾当中,任凭雨滴有力的浇打在我的身上,直到我的双眼朦胧,已看不清任何,我才转身走进书店。
这间他们唯一留给我的最友爱的馈赠。
早些时候,我和蓝阿姨还会互通信件,后来寄出去的信件就犹如沉入大海般,得不到任何回应了。
不过我每年还是会给他们写信,报个平安。
啊,有人来过了。
我把那捧菊花放在了墓碑的基座上,和另一捧稍微隔了一些距离,看色泽和新鲜度,应该也是今天来的吧。
我站起身对着墓碑深深的鞠了一躬。
“年叔叔,我来看您了,还带来了您最爱喝的啤酒。”
我从袋子里把那罐冰凉的啤酒拿出来,拧开拉环,放在了墓前。
记得以前我总是劝年叔叔不要喝冰啤酒,对身体不好。他总是笑笑说,不冰的啤酒是没有生命力的,喝起来不畅快。
我又回手拿起常温的那罐,便坐在地上倚靠着墓碑,喝了起来,我很少喝酒,一年也就这一次吧。
背后是彻骨的冰凉,可我的心是暖的,只有这样,我才能觉得,年叔叔并没有离我远去。
我闭着眼睛,回忆我们共同生活的过往。
我听得到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听得到雨滴从绿叶上滑落入土壤的声音,听得到鸟儿的啼叫声。
我能感受到阳光穿透云层,穿透潮湿的空气,照在我身上的温度。
我能感受得到一切的美好,就在此刻。
可是...我很孤独,您不在了,蓝阿姨走了,白歌也消失了。
这么想着,鼻子一酸,眼泪便止不住的滚了下来……
“对不起,让您见笑了,说好要一直都让您看到我高高兴兴的样子。”
我抽了抽鼻子,侧过头对着墓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会代替您好好看着这个世界。
告别年叔叔后,我便踏上了回家的路。
不远处,一个人从树的阴影里走出来,与我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