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真的结束了,很荣幸成为你们的班主任。这两年感谢大家的配合,后天就要高考了,我再啰嗦一句,记得带好身份证和准考证以及2B铅笔和0.5mm的黑色签字笔,千万不要迟到,也尽量不要提前交卷,审题的时候一定要细心,答题卡不要涂错……”
下课铃声响起,不知道嘱咐过多少遍的注意事项被打断,易琴失笑叹气,“我就不再强调了。最后的最后,祝大家都能考个好成绩。下课!”
教室里鸦雀无声。易琴走下讲台的一瞬间,身后响起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粟春雨如同往常一样,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看着教室里干干净净的桌面,她的心底顿时泛起一股难以遏制的酸楚和不舍,许多无言的片段像泄了闸的洪水,汹涌澎湃而来,狠狠地撞击着她的身体,令她脚步沉重,仿佛被注了铅。
她拿出许久不用的手机,对着空无一人的教室拍了一张照片,在眼泪断线前,转身离开。
高考的两天过得很快,悄无声息地就结束了。
有同学来找粟春雨对答案,她笑着拒绝了,她不要去纠结既定的事实,况且学校还会组织估分。
不过,她自我感觉考得挺好的。
狂欢从高考结束的这一秒钟正式开始。
就连许久没有动静的高一(14)班的群内,也十分热闹。
粟春雨在家睡了两天,才开始去参加班级聚会。她其实没那么爱热闹,但也不至于不合群。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一聚之后,从前呆在一个教室里学习的人,从此就要天南海北了,有些人,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再见。为着这可能的“最后一面”,她也不能对班级聚会视而不见,何况,她的心底还抱着小小的期待——她期望能从旁人无意的聊天中,听到那个人零星半点的事,哪怕只是听到他的名字。
然而,粟春雨却直到本科一批志愿填报的最后那天才见到言谢。那时,他穿着黑色的印花T恤和灰色运动短裤,脚上一双人字拖,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狂放不羁。他和程镜阳并排走在操场边的梧桐大道上,吊儿郎当的身影哪里还有半分省理科状元的样子。
是的,忘了提,就在六月底出了高考成绩后的第三天,言谢被确定以727分的总分,拿下了本省的省理科状元。
次日一早,好消息再度传来,粟春雨以701分的总分拿下了省文科状元。
那年的高考难度据说比前几年都要难,而二〇一一年的省理科状元也不过只比言谢的总分多了2分。文科却出现了断层,全省除了粟春雨达700分,再无一人有如此傲人的成绩。
一个学校出了两个省状元,这是不常有的事,沅南实验中学很快就在沅城打响了名气,前来采访的媒体和参观学校的学生家长应接不暇,校方领导们的眼角都笑出了皱纹。
有媒体第一时间联系学校,希望能采访一下两位省状元,哪知,言谢没在沅城,粟春雨则直接拒绝了。不过,她最后还是通过电话采访的方式分享了一下学习的心得。
正如易琴和韩箴闲聊时感慨的那样,他们的这两个学生根本没有很在乎省状元的称号。
其实不是的,对于能考到如此高分,粟春雨是很兴奋的,只是这种兴奋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短暂的像是一朵已经盛开的花,虽有香气,闻多了,便没有味道了。
粟宏和方菲就高兴坏了,颇有一种“学渣变学神”的扬眉吐气的自豪感,可其实他们的女儿一直都很优秀。
粟春雨远远地望着言谢的背影,不敢靠近一步。她四下张望着,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在偷偷观察他。
待确定周围没有人看她的时候,她才稍微安下心来,小心翼翼地打量起言谢的背影。
他似乎清瘦了很多,皮肤也黑了几度,头发剃得很短,虽然一副不着边际的打扮,但很精神。
她听李明义说言谢参加了他们班的同学聚会后就到处旅游去了,直到本科提前批志愿填报结束,他才回到沅城。
粟春雨是来修改志愿的。最初她选择的学校都在北京。无关爱好与否,填志愿的时候,她俗气地想,自己考了那么高的分,就应该去北京。可志愿填完的这几天,她一直在犹豫,找不到确切的要去北京念大学的理由,毕竟当初,她最想去的城市是杭州。
郑意依拉着她逛了两天街后,她忽然明白了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于是,在本科一批志愿填报的最后一天,她改变了主意,她还是要去杭州,去那座她很喜欢的城市。
易琴十分支持她的决定,不过还是笑话了她一句:“本以为你是最稳重的,没想到,到了最后,言谢那家伙才是最稳重的,志愿填的最慢却最慎重。好在他选择了北京,不然校长该要找他念叨了。”
就这样,她还是得知了言谢要去北京上大学的消息。
杭州与北京,一千二百多公里的距离,也是他们之间的距离。
粟春雨看着言谢和程镜阳的身影渐渐走远,最后消失,就像他从她十八岁的青春里消失了一般。
脑海中忽然浮现言谢对自己唱《春雨里洗过的太阳》的画面,她像发了疯一样拼命地往他消失的方向追去。街头人潮攒动,熙熙攘攘间,她的视线里再也寻不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身后的精品店传来哀伤婉转的音乐声,那道好听的女声似是呼喊一般,用力地吟唱:
你都如何回忆我
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后来
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
消失在人海
……
粟春雨蹲在马路边,埋下头的瞬间,哭得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