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一年七月二十五日,这天一大早十三阿哥便出宫来到了北京城西郊的潭柘寺,进门便去大雄宝殿拜过,之后便直接去了地藏菩萨殿——三年前他便是在这里与关璎有了一面之缘。
“昨天公子谴丫头送来十八卷经书,小僧还以为公子今日不能过来,”小沙弥虽然每天在寺里接待男男女女的信徒无数,对眼前一身贵气却没有半点傲气的男子印象格外深些,又深感谢于对方的孝心,见面时小沙弥就格外热络些:“公子是有慧根之人,选的佛经对于超渡亡者都是极好的,《阿弥陀经》、《地藏菩萨本愿经》、《大悲咒》、《往生咒》都是超渡亡魂脱离苦海的,对了,请公子稍等片刻,主持已经给章佳夫人安排了法事,辰时开始,完了就可以把这些经书送给夫人了。”
“多谢小师父,我可以再看一下那些经书吗?”回过神来,十三阿哥也轻声问道。那些经书虽然自己已经见过许多次,此刻他还是想要再看一看那熟悉的字迹。
“当然可以。”虽然讶异这年轻人怎么会自己抄写的经书都瞧不够,小沙弥仍是满口应下。不过这人也实在孝顺,年纪轻轻能静下心来抄那么多经书,而且除了亡者的忌日,每年的清明、冬至也都有,实在是难得——
“小师父误会了,这些经书不是我抄的。”捕捉到小沙弥眼底的疑惑,十三阿哥也连忙回道,末了又补充一句:“那是一个朋友抄的。”
“那公子可真是交了一个难得的知己。”恍然一悟,小沙弥又继续道:“公子的那位朋友想必是有事脱不开身,不然必定会亲自来拜忌公子的亲人!”
闻言十三阿哥不再开口,接过小沙弥交给他的一摞经书静静看了起来。他知道关璎是有意避嫌——活了整整一十六年,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阿哥的身份会让人躲着他!
十三阿哥猜的不全对,关璎是有意避嫌,却不是因为他皇子的身份,而是因为不知道用什么心情来见对方——他们真的长得很像,然而自己却也无比清醒地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人,相见只会让自己的心更乱——罢了,反正自己现居三圣庙,在这里为敏妃诵几卷经也能尽了心意。
满人守孝是二十七个月,三周年的大祭是汉人才有的,然做为逝者最亲的人却希望人们一直能记得早已离开的亲人,十三阿哥对敏妃当然也是如此。到今日敏妃已经离世整整三年了,早都过了二十七个月,是以宫中没有正式的祭奠活动,十三阿哥这才来了潭柘寺,以后怕是每年都会过来。
看着寺里的师傅按照汉人的习俗给章佳氏做了三周年大祭的法事,十三阿哥又到另一个章佳氏牌位前认认真真磕了个头,不期然又想起康熙三十八年重阳日,还是在潭柘寺,这个殿内,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少女——
“想要亡者安息,则生者更该坚强——”
“你好好活着,才能更好地缅怀故去的亲人,让更多的人怀念她——”是啊,时至今日,还有多少人记得故去的额娘?十余年、数十年之后,想要让皇阿玛仍然记得额娘,那就要看自己能不能让皇阿玛另眼相看了!
少女清清冷冷的声音仿佛比那观音殿里的梵音还具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只可惜自己当初只沉浸在失去母亲的悲伤中,任由对方将两部《大悲咒》供到额娘的牌位前又磕了头便悄然离开——直到去年紫禁城内的一次突然偶遇,自己才再次见到她,也知道了她的名字——
“整百宝之头冠,动八珍之璎珞”——佛家至宝——果然不负此名!而之后的无数次,自己想起额娘时总会不由自主记起那个女子,心就会慢慢感觉到温暖,而不会像一开始那么冰冷孤独。
绿衣青葱傍石栽,孤根不与众花开。酒阑展卷山窗下,习习香从纸上来——这是一首咏竹的诗,在自己心里却也是对她的写照,孤高、清冷、与众不同,即便只是站在那里,也让人一眼难忘——
“时辰还早,爷可要在这寺里看看?”六儿是十三阿哥的贴身侍从,这会儿见自家主子神情怅惘陷入沉思,想着这会儿即便回宫了也只会勾起主子对敏妃娘娘的追思,遂上前提议道。见十三阿哥没有反对,他又连忙上前道:“这一片山头密布,潭柘寺脚下这山便唤宝珠峰,爷可知道它还有另一个有趣的名字?”
“怎么,卖弄到爷面前了?还不快说?”回过神来,十三阿哥也随口道。对于眼前这个陪了自己近十年的小太监,十三阿哥也甚是纵容,主仆间关系自是极好。
“爷这么说可是折煞奴才了,奴才就是再投十回胎,也不敢到爷跟前卖弄!”嘻笑着一揖,六儿也滔滔不绝开口:“这宝珠峰当地人也称蜘蛛峰,因为它位于中间,就像蜘蛛的身子,它周围有九座大大小小的山峰拱卫环护,就像是那蜘蛛的手脚——这都是民间的说法,奴才还是觉得‘九龙戏珠’这个名字好听!”
“哦?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九龙戏珠法?”
“主子要考奴才了?嘿嘿——幸好这个奴才还是知道的!”想到之前自己的用心总算没有白费,六儿的笑声便格外“猥琐”,对上旁边两个侍卫鄙夷的目光,他连忙收敛几分继续道:“这珠自然就是宝珠峰了,至于九龙便是指周围的九座山峰,奴才特意打听了,从东边数起,依次叫回龙峰、虎踞峰、捧日峰、紫翠峰、集云峰、璎珞峰、架月峰、象王峰和莲花峰。一峰当心,九峰环立,就像九条巨龙围绕着一颗宝珠,在争抢、玩耍、嬉戏。叫它九龙戏珠,实在再形像不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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