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 1

琴，琴艺自然粗糙。

    或许是因为继承了璎珞小姑娘的记忆，经历过末世心硬如铁的关璎对记忆中那个倔强蛮横孤僻的小姑娘却颇有好感——

    “姑娘是想给夫人抄写佛经？姑娘的孝心嬷嬷知道，可是现在当务之急是姑娘先把身子养好。”

    赵嬷嬷满是怜爱的话让关璎神游的思绪渐渐收回，想了想她也轻道：“嬷嬷放心，我会注意自己的身子。”

    “这一病姑娘瘦了一大圈呢，听嬷嬷的话，读书写字最费神了，姑娘还是先把身子彻底养好再想其他。”赵嬷嬷这么一说，关璎倒想起昏迷前的事儿了，四姑娘玉珈向来喜欢装柔弱用言词激怒嫡姐，偏偏自章佳氏病故后，愈发孤僻的璎珞小姑娘看着似乎沉默安静了，可是一旦触到她的底限，她就会直接用暴力手段来辗压，偏那天璎珞姑娘的死对头四姑娘靠着一张巧嘴挑起事后，两个姑娘掐架时，正好经过的庶兄庆泽劝架时受到渔池之秧，听说脸上都被抓破了，有柔弱善良一再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四姑娘做对比，一脸凶悍还死不认错的璎珞姑娘便被罚跪祠堂，还不给饭吃，倔强的小姑娘就在祠堂里无声哭晕了过去，染了风寒，睡了整整三天，再醒来小姑娘便换了个魂儿。

    这个倔姑娘因为这个性子可吃了不少亏呢……

    主仆二人正聊着，却见紫箩一脸喜气进来：“奴婢给姑娘请安，姑娘，章佳府的老夫人派人来看望姑娘了，说是姑娘已经过了百日热孝，老夫人想接姑娘去府上住些日子——章佳府的崔嬷嬷正在咱们老夫人屋里，老夫人留了饭，又说姑娘若是身子方便，这会儿便一起去她屋子用膳。”

    “我正想着去给玛嬷请安呢。”微愣片刻，关璎也抬头回道。章佳府的来人自然是章佳氏的娘家，按理说见舅如见娘，在亲娘病故之际，小璎珞应该非常想亲近外祖一家才是。可事实却是，章佳氏自从嫁到瓜尔佳氏一家，一直牢记为人妇的本份，除非逢年过节，平时不与娘家人走动，更别说亲近娘家人，如今在小璎珞的记忆中，她也只记得自己有两个嫡亲舅舅，舅母分别是完颜家和马佳一族的女子，外祖父母还健在，至于表兄妹和章佳家里的其他情况，根本就是一团模糊。对了，小姑娘还有一个嫡亲的表哥较为亲近，小时候表兄妹俩经常玩在一处——

    “等等——姑娘不用换件衣服？”见关璎似乎这就准备出门，旁边红绡连忙提醒道。

    “换什么衣服？姑娘还在孝中，再说了，崔嬷嬷也不是外人。”看到关璎身上因为守孝而过于素净的青衣，想着自家姑娘这次受的委屈，赵嬷嬷随口便道。

    原本关璎也没想到这些，可是听了赵嬷嬷最后一句话，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素衣青夹袄，她突然有些不确定了：“额娘已经没了，郭罗玛嬷定然正在难过，我不能让她再为我担心了。嬷嬷，我这样出去真的可以？”别说自己现在什么情况都没有搞清楚，即便章佳府的人果然想要护着外孙女，关璎也不准备在这个时候向他们求救，章佳府再好，也不是瓜尔佳玉珞的家，林妹妹寄人篱下的日子绝对不好过。

    “还是姑娘思虑周全。”迟疑片刻，赵嬷嬷也低叹着开口：“姑娘既不愿老夫人担心，还是得自己先打起精神，这衣服嘛——外面冷，再加一件袄子就好。”

    不多时，赵嬷嬷亲自到柜子里取了一件蓝底紫边的袄子帮着给关璎穿上，紫箩又给她披了件深紫色的大氅，主仆三人这才出了云晖院。

    “老夫人身边的崔嬷嬷老奴也是认识的，应该去打声招呼。”赵嬷嬷自是跟着关璎一道出门。

    “……都说刚极易折，以前——璎珞因为自己的倔脾气，吃了不少苦头。这一场大病，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如今额娘已经没了，今后阿玛就是璎珞唯一的依靠，这里才是璎珞的家。”路上，关璎状似随意对身边两人低声叹道。

    自己能够理解小姑娘的怨，却不准备再依着她的性子行事，因为那样迟早她会被整个家族抛弃。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在三百年后尚且引人侧目流言不止，更别提在这个讲究三从四德的古代？在自己有能力自立前，入乡随俗这句话可还要遵守的——

    走了将一刻钟左右，瓜尔佳府老太太吴扎库氏住的乐宁堂便近在眼前。

    三人还没踏上台阶，廊下便闪出一个圆脸的青衣婢女：“奴婢给二姑娘请安。刚才老太太还念叨，满心懊恼自己不该叫二姑娘走这一趟，就担心二姑娘吹了风病情又加重，有心让奴婢再去传话，又怕二姑娘已经在路上——姑娘和嬷嬷快快请进。”

    “劳银环姐姐久等。”看了一眼这位名叫银环的婢女，不顾对方的惊讶，关璎自顾不紧不慢进屋，接着便直奔屋内一头银霜的老太太按记忆中的请安礼拜倒：“孙女璎珞给玛嬷请安！”看出那老太太未达眼底的慈爱笑容，关璎原想“认亲”的心也冷了几分——不过心里虽然这么想，关璎的请安礼却行得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到一点错处来——以前直脾气的璎珞小姑娘不是行不好礼，而是不愿意对自己的“敌人”恭敬以待——这老太太可是二姑娘和大姨娘汪氏的坚强后盾！

    “好孩子，快过来——”在老太太吴扎库氏的记忆中，眼前这个二房嫡女一向随了生母章佳氏的清高，不仅对庶兄姐妹爱理不理，便是在自己面前也只是做到有问有答，满眼的不耐烦，何时像今天这样规矩恭敬了？不过讶异归讶异，老太太也不愧是老太太，几乎在关璎话音刚落，她也敛去眼底的审视，转而一脸疼惜慈爱：“过来让玛嬷好好看看你——嗯，瘦了许多，可得好好吃饭早点养回来才是。对了，听说你现在吃药也不怕苦了？果然是长大了，今儿见到你——玛嬷这心也总算放下了。”

    “大姑娘四姑娘她们可是天天来给额娘请安，也没见额娘像今儿这么高兴——姑娘们不说，媳妇可要替她们抱怨一句额娘偏心了！”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祖孙二人，屋内的钮祜禄氏也笑着打趣：“不过现在看来，也由不得额娘偏心，侄女这一病，可不格外招人疼惜？”

    “应该是璎珞孝敬伯母才是，璎珞进来还没有给伯母请安呢，伯母吉祥。”见吴扎库氏并不准备开口，关璎连忙冲钮祜禄氏福了福身子，脸上带着笑，却是极淡，不提她还在孝期呢，便是真的要改了性子，也不能一下子就变得热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