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宋要让他认,他认了就是,反正他林珏又不想要圣会。
他只想利用圣会,从中得到自己问题的答案罢了。
似乎是见林珏有些心不在焉,克莱顿又道:“放心,有老师之言在前,想来圣会也不敢毁约,你大可放心,实在不行,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看看,我给你出谋划策。”
林珏自无不可,两人又简单商量了一会儿明天的事情,他便出屋又去找琴柳玩去了。
旦日晨,扬朗尔格府。
宅门大开,清晨的阳光不慌不忙迈过门槛,进到院子里轻嗅花丛间的淡淡清香。
林珏知道今天要外出,早就提前一个时辰起床修炼完毕,三人一起用过早膳,便各自准备出门。
琴柳今天明显是打扮过了,一袭天蓝点银珠雪梅纹饰袖裙,文静又不失俏丽,外罩温暖洁白的极品裘衣,雍容又不失素雅,白金色长发系在脑后,上面别有一根银钗,精美的银丝腰带勾勒出她纤细的腰,使少女发育姣好的躯体更显凹凸有致,也让她原本悠悠乎远于天地之间的气质多了几分人间的亲切,那柄雕花长剑自然系在腰间。
林珏今早上的赞美声几乎就没停过。
琴柳从袖里取出一枚纯金钥匙,看着林珏和克莱顿:“笔架阁钥匙,你们谁拿着?”
“我拿吧,”克莱顿接过钥匙,晃了晃笑着道,“你先去,我们后面就来。”
“嗯嗯,琴柳真好看耶。”另一边的林珏眼睛亮晶晶的,还在夸赞琴柳。
琴柳自动过滤林珏的赞美,点点头,取出面纱戴上,出门上了马车,辘辘驶向思照客栈。
等了一两刻,克莱顿与林珏也乘上马车,朝于宋所在而去。
年节虽过,但一路上行人依旧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幸好岐巍人素质上佳,留出了宽阔道路上的马道。载着克莱顿二人的马车马蹄起落,辘辘行驶在南院街道上,绕了几个弯,来到西阳道,在叫卖声不断的集市边,林珏与克莱顿下了马车,自小巷中穿行而过,拐到一间宅邸的小门前停下。
克莱顿上前敲门,立刻就有人轻轻拉开半扇门扉,从中探出头来。林珏看去,是一位眉眼慈祥的老年人。
“这是商部的周老,圣会在岐州的产业多是周老在经营。”克莱顿为林珏介绍。
周老高高瘦瘦,看上去年过半百,头裹黑巾,身穿普通布衣,他并不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林珏,精神头很足的样子。
“见过堂座,呵呵,他们在里面等着呢,二位请进。”认出了克莱顿,周老拉开门,呵呵笑着拱手作揖。
克莱顿二人回礼,进入宅邸,周老摇摇晃晃地在前面领路。
这间小门直达后院,其中有小池花园,房间多是起居之所,此时已过早晨,除却鸟鸣甚是安静。林珏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每走几步就能遇见两名披甲武夫按刀站立,气势俱是不俗。
片刻后,三人沿着游廊绕过小池花园,来到前院门。
周老回身又行了一礼:“他们在厅堂里等着,我就不过去了。”
林珏站在门边向前院张望,嘈杂的人声隐隐约约传来。
克莱顿向周老道过谢,看向林珏。
林珏点点头,道:“走呗,早见完面早去思照客栈。”
克莱顿微笑侧身做请状,林珏无奈摇头,率先迈步进入前院。
前院厅堂中,身着紫色绣云纹曲领袍、头戴进贤冠的于宋端坐东边首位,身着青色绣流水纹大袖、腰束山纹宽腰带、上系古朴长剑、头戴青玉发冠的李青煌坐在西边首位,外面十余位修炼者聚在堂下,围着沙堆做战术推演,不时发生激烈争吵。
忽然,原本安坐堂内的于宋与李青煌皆有动作,气息微微变换,视线瞥向堂外。
堂下的十余位修炼者争吵如故。
“我记得这年轻人,是叫影连城吧。”于宋饶有趣味地凝视堂外树枝摇曳处。
“影连城,暗部执事,年二十六,影印灵,朝境。”李青煌如数家珍,缓缓道。
“你很熟悉他嘛。”于宋看了李青煌一眼。
“像他这般出众的本姓弟子,已经很少了。”李青煌看向于宋,语气平静。
“看我干嘛,我入赘的。”于宋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影连城和扬朗尔格·克莱顿负责寒燚的贴身保护,一明一暗,影连城到了,也就是说寒燚到了。”李青煌起身。
“这年轻人老夫是真喜欢。”于宋也起身。
堂下的修炼者忽然见两位老大都起身了,知道重量级人物已经到了,全部立身噤口。
林珏自西边的院门进入前院,来到厅堂前。一片寂静中,他站定,望向站在堂内的于宋和李青煌。
堂下的圣会修炼者们看着背对他们的林珏,林珏注视着堂内的于宋和李青煌,世界如时间停滞般安静。
克莱顿忽然来到林珏身后,率先行礼:“拜见寒燚!”
时间开始流逝,于宋与李青煌同时行礼:“拜见寒燚!”
“拜见寒燚!”堂下所有圣会修炼者心头巨震,满目震惊,全部行礼。
寒燚,这就是他们期待了一千多年的寒燚!天降计划成功了!
所有人眼中都流露出狂热,更有甚者,已是热泪盈眶。
林珏有些心累,回头看克莱顿,只见后者朝他挑了挑眉。
服了……
林珏无语,他扫视一圈躬身作揖的众人,迈步走入厅堂,在位上坐下,无奈道:“各位起吧。”
“谢寒燚!”
堂下众人正要起身,忽然望见堂内的于宋和李青煌都还跪着,有人都起到一半了,连忙腰杆一弯,继续躬着。
林珏有些头疼,看得出,尽管知道自己是寒燚,但这些圣会弟子显然也不会听他的,不过林珏本就不是为的圣会大权而来,并不在意。
不过大家就这么躬着也不是个事儿。
于是林珏看看依旧躬身的于宋和李青煌,深吸一口,道:“额……于宋,为何不起?”
“罪臣于宋,犯谋逆之罪,罪不容诛,故长躬不起。”于宋沉声道。
你罪不容诛?你都是圣会老大了还罪不容诛……谁敢诛你啊!
林珏有些紧张,生怕自己这个寒燚等下一个话不对,就被于宋给诛了。
于是他吞了口唾沫,看向于宋一边的李青煌。
“你旁边这位是?”
“罪臣闻部执事李青煌,犯失察之罪,罪不容诛,故长躬不起。”
好好好,大家都罪不容诛是吧。林珏瞪大了眼,看看于宋李青煌,又看看堂外躬身不肯搭理他的克莱顿,人都麻了。
说好的出谋划策呢?你倒是出啊!
不过得益于经常在碧原晴空左右的经验,林珏还是迅速镇定了下来。
“李青煌,你如何失察?”林珏看李青煌。
“罪臣未及时阻止夕部首座于宋挟持内阁,是以有罪。”
“那于宋,你所言谋逆罪为何?”
“罪臣之罪为带兵袭击清心岛珏轩殿,围困内阁。”
林珏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你俩是对头啊。这下林珏是头疼了,不过想了想,他便眼前一亮。
“为何围之?”
“原内阁掌司轩轲彤泄露夕部机密,致使我圣会于天夏之布置毁之一旦。罪臣故而围之。”
“昨日你信上说,轩轲彤还泄露了除岐州以外的所有在天夏的圣会弟子消息?”
“确然如此。”
“既然如此,那轩轲彤才是谋逆之罪。”林珏紧了紧自己的护臂,道,“你这是有功,何来谋逆?”
“罪臣无令而带兵挟持内阁,罪该万死。”
“夕部自创便领导圣会、护卫寒燚之责。如今复领圣会,卿等勉之!”林珏起身上前扶起于宋,微笑道,“于首座拨乱反正,居功至伟啊!”
林珏又扶起李青煌,微笑道:“李执事请起。”
李青煌起身后,林珏又道:“轩轲彤谋逆,是内阁不察。有罪,也不在卿身。李执事秉职办事,也是可以称赞的!”
既以寒燚的身份轻描淡写肯定了于宋挟持内阁的正义性,又夸赞了李青煌,林珏主打一个两碗水端平。
然后堂下的圣会修炼者才敢起身,一个个悄咪咪用眼神打量林珏。
林珏看看面色平静的于宋与李青煌,没有说话。
然后所有人都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尴尬的气氛。
最后还是年纪最小的林珏忍不住了,他干咳一声,道:“轩轲彤此人,有大罪于圣会,必须严加看管。内阁选用此人,虽是失职,幸好于首座进补内阁……然当今之局已近糜烂,还望于首座能担起大任。”
林珏后面说的全是于宋在信里的安排。
于宋称善。
林珏心里松了一口气,看向站在堂下的克莱顿,使了个眼色。
克莱顿对林珏无辜地眨眨眼。
因为角度关系,林珏看来,克莱顿似乎是在朝……李青煌的方向眨眼?林珏微微瞪大了眼,张口欲言又忍住。
这两人都没理解对方的意思。
林珏咳嗽一声,道:“于首座,今日我要往思照客栈,身边需一人。”说着他看向李青煌。
思照客栈?今日思照客栈……哦对,三夏皇子会面,这算一个事。林珏去那里干嘛?于宋虽心中不解,但见林珏看向了李青煌,便了然道:“臣有一人选。”
“李执事如今已是封号武,封号为行道。”于宋微笑道,“若是李执事在侧随行,殿下之事,必行。”
林珏轻轻点头,朝克莱顿投去一个眼色。
堂下的克莱顿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林珏要给自己使眼色,难道林珏没懂他刚才表示“好无聊”的眼色?
林珏是再也坐不下去了,既然已经见了面表了态,那接下来于宋要做什么林珏也不想去管,便与克莱顿离开了宅邸,往思照客栈去了。
李青煌还留在宅邸中,等下才会赶去。
于宋右手挥挥,将大袖摆在一边小桌上,低头另一只手用指腹轻轻抚摸其上的云纹,淡淡道:“本也是准备让你去思照客栈,恰好寒燚也点了你的名,倒是省事。你且记着,隐秘护卫皇子便可,玉公主那里老夫会打招呼,勿要生事。”
李青煌站立堂中,眺望远方,轻扣剑柄,平静道:“自然如此。”
忽然李青煌衣襟无风自动,上面的流水纹宛如活过来一般在衣裳间流动,腰带的山纹在如活水般流动的流水纹衬映下,更添山岳巍然不动的厚重感。
“嘴上说着如此如此,身体能不能别乱动啊。”于宋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李青煌身上隐而不发的磅礴剑气,叹道,“都是成年人了,能不能诚实点。”
“寒燚没有信任你。”李青煌忽然道。
于宋笑笑,道:“这倒是一句实话。”
李青煌看了一眼于宋,缓缓放开手,衣裳不再飘飖,自然垂落。
“好自为之。”李青煌留下意味深长的四个字,离开宅邸。
坐着低头用手指摩挲衣裳纹路的于宋却没理会,只是自顾自地轻声自语:“在哪呢?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