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即便轮胎在地面上卖力地抓着,发出一阵阵“吱呀”的尖啸,甚至几乎快要冒出白烟……
即便如此,也仅仅只是“堪堪”拽住了那只诡异的手环,不让其挣脱罢了。想要单用一辆推车拉开这只手环,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怎么会?”白注一边自问道,一面紧张兮兮地咽了一口唾沫。
在一旁的姬霄脸色也不好看,他心底清楚:即使自己这副肉身连续不断高强度锻炼了个把月,也不可能与那推车的满负荷拉力向抗衡……短短这段时间里,怎么这引力,比之前暴涨了这么多?
“为什么我会刻意指明这一点……就是因为这毫无规律可言的暴涨!”老教授面色凝重地总结道。
“目前我能想到最大的可能,同时也是最坏的可能……”
“莫非,你是说……”姬霄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老教授,“阻止两件手环融合的力道越大,那手环抵抗的力道,也会随之无限制地增长?”
张教授终于点点头:“只有可能是这样了。”
在这个结论的基础上思考下去:分离这两件手环,已经成为了刻不容缓的事情!
想到这里,老教授推了推老花镜,眯眼看去,发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怎地……这张桌子……是不是有点悬空了?
想到这一点的瞬间,他脸色陡地大变,还没来得及出声警告两人,变故骤生!
“当啷”一声巨响在教授耳边猛地想起,吓得他哆嗦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幸好抓住了一个三脚架,这才斜斜挂在上面,没有摔倒。
听到这么一声轰鸣,没有人会注意不到接下来发生的事。
在店内外三人,附近路过众人的注视下,手环向前猛地一拽,将那辆推车给扯翻了!
“不不不……”老教授嘴里含糊不清地惨叫一声,几乎下意识地就要用年老力衰的身子扑上去,用自己并无多少分量的体重,将推车压在原地……可他毕竟老了,无论怎么努力,都只能抓到推车和手环的背影,扑了个空。
这一摔,老人也不知道断了几根肋骨,“呃啊”惨叫一声,趴在地上,弱弱地抬起手来警告道:“快跑!你们的桌子,已经悬浮起来了!”
没有重物,也没有一边能够压制住了……两只手环,不可避免地向着彼此飞去。
要是有强力火药,还能将这家小店炸了,用废墟残骸的重量拖延时间……可全民持枪毕竟不代表着全民持有危险物品——强力火药这种东西,即便是在地下世界,又怎么会是到处都有的东西!
老教授的想法很简单:没有办法挽回,那就只能……撒腿就跑!
到了最后一刻,他竭尽全力,也只能发出这么一道弱弱的嘶吼声,想要面前的两人尽快逃走。
在生死危机到来的那一瞬间,时间、流动的风、旋转的轮胎与地面交错发出的摩擦声……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那个瞬间凝滞了。
姬霄的大脑当中一片空白,他的最后一个想法,就是避开这道来势汹汹的,神秘现象所产生的伤害。
于是,他动了。
在生死存亡的一瞬之间,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坐在桌眼的他,如同捕食前的猛兽一般,微微倾斜身子。
这一倾斜,区别就大了。
随着姬霄身体微微前倾,他的中心也随之改变:抓在桌沿的双手,在这个瞬间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与手环原料的引力里应外合,一起“掀翻”了这张桌子。
而被掀翻,在半空中微微倾斜的桌子,则在这个霎那,成为了姬霄的踏板——他一脚踏在桌面上,猛地一蹬,就如同短跑运动员发力一般,在半空中猛地飞了出去,扑向店铺外边摔倒的老头子。
而另一边,瞬间失去了桌面以及坐在上面的姬霄的重量的压制,箱子里那堆原料的引力,早已蠢蠢欲动,一下子把白注顶了个人仰马翻。
危急时刻,他已没有时间再次站起,干脆就保持着这副丑陋的姿态——像个滚地葫芦一般,借力逃向街道外边。
下一刻,天色暗了。
在这地底深处建造的地下世界,用的全是人造光源,自然谈不上光暗度的问题——即便这个时间段穹顶并没有发出光亮,也只是为了契合地表的时间,而刻意做出的模拟罢了。
但是,店内的灯光,是真真正正在一瞬之间,变暗了。
灯盏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吸力拽着,吱呀吱呀地惨叫着,在天花板附近摇荡,似乎随时都会朝着那灾祸的中心坠去……摇摇欲坠摇摇欲坠,但它毕竟没有掉落下来。
光亮依旧在不断产生着,不断以那灯泡为中心产生着,却没有丝毫的光与亮,能够往外再走一步。
在黑洞周围,即便是光,即便达到了光速,都没法再向外逃逸一步!
于是,小店内陷入了一阵诡异而令人心悸的黑暗,仿佛坠入了冰冷刺骨的寒窟一样。
呼呼的风声,桌椅零件之类的东西撞碎的声音在众人的耳边想起,那迅猛的强风,简直就像刀子般向着人们的脸面上刮去,叫人根本睁不开眼来。
狂风,无穷无尽的狂风,夹杂着,胁持着周遭的所有物品,要将它们尽数扯进那风暴的中心!即便是在狂风暴雨下顽固到不肯挪窝的墙体,墙体上的每一层墙皮,都在那股巨大的引力之下,一层层地被拨开,化作一粒粒粉尘,尽数被吞进黑洞当中!
在理论上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黑洞,真的产生了!
在新生的黑洞旁边的三人,可谓是首当其冲,就像是被拽进了龙卷风的中心一般……不,甚至更差:龙卷风的中心,姑且还有着一个绝对安全,唤作“风眼”的地方,黑洞却不会有这样的好心肠!停留在黑洞附近的人,现在已经岌岌可危!
姬霄在最后一刻,仅仅来得及扑到老教授身边,还没等他来得及搀扶起老人,携带着后者逃跑时,一股几乎要把他抛飞的引力,就从后方袭来!
他心底暗道一声不好,虽然早做好了防备,可还是没能在黑洞形成前逃出这个范围,心一横,干脆要和老头子两个人,一起赌命!
只见他在店铺门口外,刚要被倒吸回去,身体微微浮空的那个瞬间,眼疾手快,将一只脚,丝毫不差地插进了三脚架底座的缝隙当中,而他的身体,则是倚在了几根三脚架形成的“大缝隙床架子”上面!
以脚勾住三脚架固定位置,以三脚架为倚靠,在这风暴当中,留有立足之地!
一旦这三脚架支撑不住,也被黑洞吸去了,无论是姬霄,还是姬霄死死抓住的那个,老花眼镜都被吸进黑洞里消失不见的老学究,都会瞬间死亡!
白注的选择,也与姬霄几乎没有差别:在危急时刻,他根本没来得及跑出去,他的位置甚至比姬霄更要靠后,感受到引力传来的瞬间,就惊恐地怪叫一声,在地上以蛙泳的姿势扒拉一下,滑出去一段,然后用一根胳膊勾住了其中一根三脚架,这才堪堪在黑洞的边缘立足着,挣扎着,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跟这美好的人世间永别。
黑洞附近,就连声音都难以向外传播,正是因为如此,这间小小的店铺外边,除了源源不断的滚滚风声,倒是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当然,这沉默并不会持续很久:当呼呼风声夹杂着外界路人瞥见此景发出的尖叫、求救声卷进了耳朵里面时,在耳膜轰隆震荡之间,还是勉强能够听到些声音的。
呵,姬霄嗤笑一声,在心底默默腹诽道:老头儿这人,虽然刚认识不久,但是脾气基本已经在三言两语之间摸了个大概——他肯定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老东西。
这种老好人,即便嘴上说着警告也没用,又怎么真会完全什么都不做,又怎么会在简单的采购上面花了这么长时间呢?他肯定向地下世界的什么大人物通风报信了,只不过对方将他当成了一个疯言疯语的老头罢了。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在心底冷冷嘲笑道。
不过,即便能在苦中作乐,自己给自己找乐子,眼下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持续不断从背后袭来,似乎在逐渐增强的吸力,缓慢而又坚定地,像是拨开洋葱一般,一层层地拆去了墙皮,拆去了那脆弱的穹顶,让这店铺只剩下了几根打基础的,光秃秃的钢筋……以及在那钢筋边上,倚仗着几根三脚架,在风暴中摇摇欲坠的可怜人。
到了后面,姬霄已经无暇去思考身后的黑洞,什么时候会停息,到底会不会停息了——因为思考也是会浪费气力的。
这个时候,即便是骨子最深处里面的最后一丝气力,也要保留在那只救命的手臂上面。
到了后面,姬霄脑子里面已经一片空白,一只手臂死死箍住身边的老教授,一只手臂死死勾住三脚架,已经成了肌肉不需要指挥就会去做的事情。
此时的他,为了忘记时间的长短,为了忘记力气的强弱,被逼急了眼,只能在风暴当中,喑哑地嘶吼着。
嘶吼,嘶吼,可声音却传不出去多远,就连自己所能听到的,恐怕都是声带的震荡直接震动了骨骼,传到脑子里面的……这种体验,很是奇特。
到最后,待得姬霄嗓子都快喊哑了的时候,他看到几个人,带着试探性,顶着一副紧张兮兮地样子,小心翼翼地系着安全绳,一小步一小步蹭了过来。
他刚要笑骂对方胆小,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几乎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好作罢。
“咦?吸力是不是弱了?”一旁传来白注喜出望外的声音。
白注的……声音?姬霄有些不解,还没反应过来当下的状况。
面朝黑洞,只睁眼看了一段时间,就因为压力几乎昏阙过去的老教授,也缓缓睁开了眼睛,低声呢喃道:“咳咳……这黑洞……坍塌……消失了?”
没了?姬霄的手臂有些颤抖地挪动了些许,不知是因为脱力还是激动。
真的没了!黑洞真的消失了!
从鬼门关里走过一遭的几人赶紧站起身来:老头子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可毕竟年老,现在也只有死里逃生的感慨,以及亲眼目睹黑洞形成的喜悦;白注虽然平常处事不惊,可毕竟第一次在死亡的边缘上打转,孤立无援之下,一下子就像回到了孩童时期,一把抱住目前距离自己最近,因为这场灾祸的原因更加亲密的“长辈”长教授,哇的一声,就开始啜泣起来——呼风唤雨的大骇客白注,在生死危机面前,亦不过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大男孩儿罢了。
反倒是姬霄显得沉稳些许,也许是因为多次死里逃生,他显得并不那么惊慌,只是脑子里面乱成了一团,眼眶有些微微湿润,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着,跌坐到了一旁,看着面前劫后余生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
人为造成的邋遢,和大自然的力量,完全就不是一个等级的:自然的造物,即便是狂风过境这种令人心悸不已的恐怖灾难,也暗暗蕴含着某种规律,而在这种规律中,又暗暗蕴含着和大自然中美好事物相同的美感……一想到这种灭顶之灾中也有着一份病态的美感,姬霄就怀疑自己的脑袋是不是出什么问题,连续干呕了好一阵。
也不能全然怪他,面前的景象,的确颇为独特:构成天花板,构成墙面,构成地板的每一颗尘土,每一粒木屑,都被剥离,然后卷进黑洞当中,消失无踪……剩下的,就只有灾难过后留下的“犯罪现场”。
地面上,还残留着一个凄厉的大坑;坑坑洼洼,简直像是被什么疯子疯狂凿过一般;原本遮风挡雨的天花板已经消失,就连横梁之类的东西,都没剩下;四周空空荡荡,只剩下最基本的钢筋,每一点混凝土,都被卷进了那个小型黑洞当中,送去了未知的世界;店铺里的各式各样的杂物更不用说,没有半点遗留,尽皆被席卷一空。
残破不堪的地板上的尘土,更是诡异地形成了一个螺旋状……螺旋的中心,正是先前黑洞的中心。
这时候,白注才回过神来,开始骂天骂地,开始骂起脑海里浮现出的一切:“他抹布的,这杀千刀的黑洞,要老子的鞋做球?”
姬霄听闻此言,和显得有些虚弱,刚被抬上担架的老爷子一起转头看去,然后三个人相似一眼,富含默契地捧腹大笑了起来。
白注的鞋子,一只已经被黑洞给偷了!
另一只,则是在风暴当中,也不知道是他过于紧张,还是受到了风暴的摧残,竟是整只鞋的鞋底,都被一股蛮力给撕开!
笑了一阵,正当救援人员俯下身子,询问老人是否就此离开,到地下世界的别处接受治疗时,老人微微思索一下,请救援人员先到边上等待之后,这才招了招手,将姬霄叫了过来。
“这就是黑洞,如果降临在我们的世界上,只会造成无穷无尽的毁灭……或者说,湮灭。怎么样,很震撼吧?”老头儿有些虚弱地问道。
姬霄沉重地点了点头,单膝跪地半蹲下来,将就着医疗推车的高度,在老教授耳边问道:“老头儿,送医之前,找我有什么要紧事?不是什么非说不可的事情,等你出院之后再说就行。”
“你知道……在黑洞边缘,实在是睁不开眼……老头儿也就是盯了一会儿……再往后,有什么样的心思,什么样的好奇心,即便抱着送死的决心,也睁不开眼了。”担架上的张教授,嘴里却突然冒出了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
姬霄没有回应,只是有些疑惑地等待着对方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