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高……他脸上滑落的雨水,没有一滴,带着温度。
“欸,奇怪……”他喃喃道。
“怎么奇怪?”库帕不敢惊扰他,在不远处轻声问道。
“我没有哭啊。”
一定是雨水吧,一定是混在雨水里面,感受不到了吧。
“……哈哈哈哈,一定是雨水吧……”他有些嘶哑地笑道。
库帕微微低头,他既说不出什么“节哀顺变”这种漂亮的场面话,也没法腆着脸皮去说什么“哭出来会好很多的”这种混蛋话……那么,还能说些什么呢?
“他抹布的,老天爷若是有灵,倒是告诉我说些什么啊。”库帕有些无奈地抬头,看向阴沉沉的天空,在心底暗暗问道。
不过,在遭遇这种打击之后,让一个身心俱疲的人站在冰冷的雨水里,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大病一场了。
想到这里,库帕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靠近两步问道:“要回去医院吗?”
“……做个决定吧,是去是留:如果要回去,就趁着还没有送去火葬场之前,再见上最后一面——现在你的义弟于万里失踪,而你名义上是已经蹲大牢的人了,所以他们会把于先生存放起来,过了期限还没有家属来的话,就要……如果要走,现在就要走,趁着天色昏暗,监控录像里没有留下多少痕迹,我越早把你送回去,精神病院里知道此事的人就越少。”
眼看姬霄一言不发,一副失魂落魄的僵尸模样,库帕也是有些急了——就这么站在雨里颓废下去,哪是个办法!
“……快决定吧,要是你已经做不出决定,我就只能当一回恶人,怎么说也要把你送回去了。我数一百个数,一百个数数完,要是你还是不说话,我就算是生拉硬拽也要把你扔上车。”
“一……”库帕拉长了声音,“二……”
“十六,十七,十八……”
数到一百,面前男子还是无动于衷,他暗叹一声,只得触摸手环唤出菜单,切换到了车钥匙的功能,只听见滴滴两声,停车场不远处一辆车子的灯光亮了起来。
轰隆。
姬霄猛地坐起身来,一时间,在昏暗的天色之下,竟有些分辨不出自己在哪。
冰冷的精神病院金属墙面,给了他答案。
“医院的病床有加热器吗?义父最后的一觉睡得……”
想着想着,他情不自禁向着背后缩了缩:那墙面虽然冰冷,却如同一道坚实的臂膀,给了他一道无形的安全感,给了他一个退缩的方向。
真希望这一切都是一个噩梦。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不久前还神采奕奕讲述着自己年轻时光辉事迹的更年期男人,现在已经不在了。
有的时候回想起来,简直就像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一般,还在最后讲完故事之后,不忘叮嘱道:“阿霄,一定要找到万里啊,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合则利,分则弊啊!”
“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的义父,一定会的……”
倚靠着没有温度的墙壁,他突然很庆幸自己许下了这个承诺,但又有一股悲哀感油然而生——他很后悔,很后悔没有叫过那人一声父亲。
轰隆,轰隆。
一道道闪电的光芒,刺穿了楼顶的挡雨罩。
借着这一闪一闪的光芒,姬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瓶子,是库帕在下车前踌躇一阵,强塞给他的。
“拿着,”库帕如此说道,“你会用得上的。”
姬霄没有看瓶子上的药品名称,没有看说明书,更不知道推荐用量,他只是将塑料小罐的盖子掰开,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手心上之后,拧开水龙头,喝了一大口水之后,猛地将所有药物都灌进了嘴里。
轰隆……
……
“我是来领养你的人,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叫我义父,”男人整理了一下衣冠,用温柔而又富有不可抗拒的威严声音自我介绍道,“我身边的人,是我的儿子,从今以后就是你的兄弟了,成为一家人之后,要好好相处……”
姬霄看着面前的男人,犹豫了一阵,不知怎么开口是好。
他刚要说些什么,对面的男人看出嘴型不对,摆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阻止道:“不要叫我爸爸——和我们成为一家人,并不代表你要忘记自己的过去,忘记自己的身世。”
似乎是意识到这种说法太过于高深,也太过于残酷了,男人挠了挠头,许下了一个承诺:“这样吧,等到我离开后——前提是我们能够和和气气地生活到那一天,而你也彻彻底底认可了我……到那个时候,你想怎么称呼我,就怎么称呼我吧。”
“爸……”姬霄喃喃道,倒在地板上,渐渐陷入了梦乡。
托库帕的福,他睡得很沉很沉,简直像是要把所有心事都沉到脑海深处十万里的那样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