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仰人鼻息

    后来，舒阳给江心打电话，说起这次谈话，他说，自己现在的处境，本应该服软，但是又说不出口，反正对立的立场由来已久，像这样跟邹总经理面对面地顶撞，想必也在他的预期范围内，因为，既然局面一直都是糟糕的，那就说明正面冲突不可避免。

    舒阳说他已经想好了，这样的企业实在是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三个月以后，不管有没有结果，他都会离开华杰，或许换一个环境，会好一些。

    江心不得不戳破他的幻想，她说，不，如果你不改改现在的脾气和处事方式，学会用委婉和迂回的方式来达成自己的诉求，那么，将来不管去到哪里，都会有同样的问题，逃不开的。

    舒阳表示同意，但是眼下的他，心已经累了，不想去花精力去挽回，也知道他跟主要领导之间的关系已经无法修复，可是如果可以重来，他还会做同样的选择，这是性格使然，没办法轻易改变。只是，要是换一个环境，他一定不那么高调，不跟任何一个主要领导走得太近，自己默默地做做研究就好了，但愿能有这样的机会，但愿有幸能遇到一个稍微有点包容心、能听得进一点不同声音的领导。不过说到底他也明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始终都是荒谬的，真正能实现岁月静好的愿望，只能改变自己，努力适应环境，只是那样的话，该是怎样悲哀的人生。

    江心这边的事情有了转机，贵州华杰财务总监、董事会秘书沈松林向董事长严永刚和总经理李翔建议，通过这一年的工作，他觉得现任人力资源部经理业务水平欠缺，在与中介机构沟通的过程中屡屡出错，他本人也曾经表达过，希望能调一个更有能力的人来当部门经理，至于他自己，当副经理或是职员都行。只是，沈松林一直没有物色到合适的人选，也就没有提，这次趁着集团公司的张董事长有意增强贵州华杰IPO团队力量的机会，就让张妍出任人力资源部经理，原来的经理任副经理，协助她工作，希望领导们考虑。

    严永刚和李翔都知道，张董事长之所以提出让张妍替代江心的职务，其实都是私人恩怨，跟工作能力并没有直接关系，沈松林提出这样的建议怕是会激怒张董事长，所以他们还是有些犹豫。好在李翔一直都很看好江心，早年在千岩的时候，他跟蒋若柏的关系也还不错，于是就请蒋若柏私下问问张妍，看董事会办公室主任和人力资源部经理的职位，她更中意哪个。

    很快，李翔就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张妍说，她更倾向于人力资源部，因为这是她的老本行，做起来更能得心应手，至于董事会办公室主任，她没有行政工作的经验，也还没有取得董事会秘书的资格证书，这个职位江心比她更适合。她还说，她现在人生地不熟，只能胜任副经理，而且她保证一定能全心全力协助经理的工作，她会查漏补缺，但一定不会指手画脚。她还表示，这件事她会自己跟张董事长提，绝不让所有人为难。

    李翔不住地夸赞张妍是一个聪明人，说话办事还挺周到，这是最好的结果，既达成了张董事长的意愿，又保住了两位现任的中层干部，以前还真是小看了她。

    张妍的任命文件很快就在贵州华杰下发了，并抄送了集团公及其他兄弟公司。江心刚打开文件，就接到了邓瑾儿的电话，她说，事情的前因后果她都知道了，说真是替农村奋斗出来的孩子不值，辛辛苦苦奋斗来的职位，说让人就得让人，要不是因为张妍还有点善心，你怕是在贵州华杰待不下去了，看在我曾经带过你的份上，我今天就托大说你一句，你暂时就放下提高业务水平的想法吧，好好走走领导的关系，有很多时候，埋头干活的就只能永远埋头干活，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江心已经没有了与人争论的心气儿，不管邓瑾儿说什么，她都给予肯定的回答。这让邓瑾儿非常开心，一方面是因为好为人师的心情得到了抒发，另一方面，她真的对自己所选择的路洋洋得意，通过江心和她自己的例子，她是发自内心地认为，埋头苦干不如寻一个好靠山。

    虽然工作岗位保住了，但是江心并不感到开心，因为她的自尊心不容许她欢喜接受他人的馈赠，她怨恨自己醒悟得太晚，若是早一点有强烈的危机意识，早一点学习会计和法律专业的知识，那么这回面对这样的被动局面，自己就能潇洒地走开，不必忍受这种仰人鼻息的场面，更重要的是，一重危机度过，另一重更深的焦虑袭来，下一次再有李妍、王妍或是赵妍来，又有几次能度过？这就是父亲常说的，一个人最痛苦的时候就是心强人不强的时候，也就是所谓的“才华比不上野心”，所以，其实没有几个人能明白，江心的难过不过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对于人生道路的选择是错的。

    只是，江心和邓瑾儿都不知道，这次的事情并不是张妍单方面退让的结果，这其中还有李翔和沈松林对江心的维护，谁说业务能力强不能打动领导？这一次不是恰好证明江心的选择是对的吗？可惜的是，没有人告诉江心这些，李翔和沈松林都不是施恩图报的人。所以，她已经忘了舒阳前不久劝她的话，一直都在为自己的“无能”感到遗憾和羞愧。

    舒阳打来电话，要江心放宽心，不要想那么些烂七八糟的事情，不要有那么强烈的自尊心，要卸下一些思想包袱，一心一意上班，下班了，就专心致志地学习注会的课程，只要能坚持，总会有收获的。

    江心听着，觉得自己的确不应该让这件事情打扰工作和生活这么久，是该让一切都随风去了，要打起精神来，让自己羽翼丰满，这样才能从容应对下一次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