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刀略抬抬眼皮瞥了北川一眼就直接回绝道:“不行,看她这营养不良的样子还不够浪费时间的。”汉子道:“刀哥,她真的是急着用钱,你看她一个小姑娘家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会来咱这码头上。您菩萨心肠,就给她个活儿干吧。”
刘刀这才正眼看了北川,但他依然撇着嘴,他坐正了些,眼珠上上下下的在北川身上翻,终于点头道:“既然阿猛都这么替你说话了,你就试试看吧。姑娘,咱这里的规矩是扛三包麻袋一文钱,多扛多得,不扛不得。你就跟着阿猛过去扛麻袋去吧。”
北川对刘刀千恩万谢,刘刀咂咂嘴:“别耽误时间了,赶紧过去吧。”
北川跟在阿猛身后走了不远又折回来问刘刀道:“刀哥,我要扛多少麻袋才能挣二两银子啊?”刘刀眼皮也不抬:“三千袋。”
北川微微皱了下眉,赶紧跑去搬货的地方。三千袋可不是个小数,她得抓紧时间才行。
北川站在挪货的汉子跟前,集中了全身的力量去接受即将压到后背的重量,但即使如此,当麻袋实实在在的落在她的背上的时候,还是把她整个人都压垮了。北川扑通一声坐在地上,麻袋结结实实地把她压在下面,她几乎连喘气都不能了。北川头晕目眩,两只眼睛一抹黑。从昨天到今天,北川在从窝窝山到阳陵县的路上奔波三趟,却不过只吃了半个冷硬的窝窝头,她连走路都感觉吃力了,哪还有力气扛这一百来斤的麻袋。阿猛刚扛上了三个麻袋,看见麻袋压在北川身上,赶紧卸下麻袋走了过来。他把麻袋从北川身上挪开,扶北川坐在麻袋上坐下来歇着,拍拍北川脆骨似的小肩膀,说道:“妹子,你别乱走,坐这儿等我会儿,我去去就来。”说完便大步出去了。
北川坐了一会儿,觉得歇的差不多了,就准备要走。她心里很清楚,扛麻袋虽然能挣钱,可她是决计扛不动的,就算能咬着牙扛个几包,也挣不到几个钱。可耿大娘的时间不能再拖了,她必须赶紧凑到钱才行。
北川走出货仓,阿猛正在远处和另一个汉子说话,他神情恳切,而对面的汉子明显有些为难。好一阵,汉子从腰带里慢吞吞地抠出几个铜板犹豫的放到了阿猛手里。阿猛拽住汉子,从他的腰带里又剜出两个铜板出来。汉子不快的对阿猛叮嘱道:“赶紧还啊!”阿猛拍着汉子厚实的肩膀说道:“一定一定。”
阿猛回到货仓不见了北川,扭头问搬货的汉子道:“刚才那个小姑娘呢?”汉子一边往别人身上撂麻袋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刚走。”阿猛唉了一声,匆忙追了出去。
阿猛老远看到北川黯淡的背影,大声喊道:“姑娘,等等!”
北川回过头来,她整个人都疲惫不堪,脑袋也一直都昏昏沉沉的,直到看见阿猛才想起走之前应该跟他说一声。阿猛跑到北川跟前,埋怨道:“怎么不吭一声就走了。”北川苦笑道:“大夫说我要是两天内不拿钱过去我娘就没得救了,这里的活我做不了,我得赶紧去找别的活才行。”阿猛叹了一声,将手里的一把铜钱塞到北川手里,道:“大哥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再多大哥也没办法了。”
这两天来,再苦再难,北川都咬牙扛过来了。可是当阿猛的话音落地,北川的眼泪秃噜从眼眶滑了出来。自耿军被抓进去之后,北川终于了解了在这世上,人心到底有多寒,特别是这两天来,北川彻底品味了一个人孤立无援到底是何感受。在这茫茫尘世,她一个人走,身边行人来来往往,却都与她无关,没有人肯帮她,她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贱卖尊严却无人回收,她的卑躬屈膝没人体会,她唯有坚强一点,再坚强一点,再坚强一点。可这一刻,她的鼻子突然一酸,就再也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她究竟对生活犯了什么错,生活要将她迫入这般田地!
阿猛用满是老茧的手替北川刮掉眼泪,道:“哭什么。赶紧去吧,你娘还等钱用。”北川扑通一声对阿猛跪了下来,哭道:“阿猛哥,日后我做牛做马报答你。”阿猛赶紧把北川扶起来,道:“咱不兴这个。”阿猛不了解北川这两天吃了多少苦,碰了多少壁,受了多少委屈,他无法理解北川这一跪包含着多么深刻的感激,北川的整个心脏都酸涩膨胀,她无法表达,无法言语,她的泪哗哗地流,她这一跪更是生活把她压垮了下去。
北川站起来,呜咽着问道:“阿猛哥,多少个铜板是二两银子呀?”阿猛惊讶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北川咬着唇,摇了摇头。阿猛无可奈何地再次叹了口气,道:“你记住了,五十个铜板能换一钱银子,十钱银子是一两。以后不能这么傻乎乎的,免得被人骗。”北川淌着眼泪,再次对阿猛道了谢,阿猛道:“像你这样两天怎么赚得了二两银子,阳陵县有个傅员外是个有名的大善人,我听说他最近正在城北修佛堂,你去求求他吧。”
北川捧着阿猛给的钱离开了码头,蹲在街角一边哭着一边数着阿猛给她的铜板。北川数了三遍,有七十三个。她在心中挣扎了许久,终于小心翼翼地从七十三个铜板里扣出来一枚。现在她还差九百二十八个铜板。
北川一路来到城北,那里果然有一片地方正在大兴土木。北川问一个正在施工的工人道:“这是傅大善人在修佛堂吗?”工人道:“是啊,这正是傅大善人捐钱为阳陵县修的佛堂。”北川小心翼翼道:“敢问傅大善人在哪里,我能见见他吗?”
工人侧目看着北川,见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样子,嗤笑道:“想讨钱吧?”北川点了点头。工人立时变了脸色哄赶北川道:“走开走开!别耽误我们干活儿!”北川连声哀求道:“大哥,求你带我见一见傅大善人吧。”工人随手推了北川一把,道:“滚开。”北川毫无防备,跌倒在地上,衣襟里的铜板哗啦啦洒了出来,工人讥笑道:“都这么有钱了还来骗钱,傅大善人的钱要用来修佛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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