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训练场有一面巨大的镜子,将训练场与孤零零的一个季雨时照在其中。
十点,季雨时出了训练场,准备到走廊外的平台上去吹吹风。
私人频道里没再响起宋晴岚的声音。
还剩十个小时了。
季雨时手肘撑在栏杆上,夜风将他的黑发吹得乱了,冷白肤色在夜色中好像泛着光。
“季顾问。”有人在背后喊他。
季雨时转过身去,背靠栏杆。
平台上光线不好,平时少有人来,因此他眯着眼睛才确认了来的那人是谁。
一队守护者由走廊经过,大约有七八名,都身穿黑色作战服,看样子是刚刚执行了某个任务回来。林新阑停住了脚步,和队友们打了个招呼,从走廊往平台上走。
在天穹江城分部要碰见林新阑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何况九队与七队的训练场就在同一层楼,两支队伍平时虽然都要出任务,倒也算得上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季雨时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碰见了对方。
林新阑都走近了:“一出完任务就听说你们回来了,我远远地就觉得是你,果然是你。”
季雨时只对他点了点头。
心道江城真的不太适合他待,怎么想在哪里独处一下都不行。
平台上的风吹得很大,可能天要下雨了。
林新阑的头发也被吹得很乱,看上去与在“魔方”任务中有所不同。一年过去,他换了发型,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了。
“感觉很奇怪。”林新阑桃花眼露出笑意,“对你来说是昨天才见过我,对我来说却已经过去一年了。”
季雨时却直接道:“林队,你打的赌输了。”
林新阑在“魔方”任务中对宋晴岚喊话,说要和他比较谁先完成任务,输了就要告诉宋晴岚一个秘密。一年前的他当然不觉得自己会输,可能一年后的他早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想必也弄明白了为什么包括宋晴岚在内的七队众人在一年前为什么对他是那样的态度。
保留住秘密很辛苦,不能告诉七队一年后会发生什么,也不能使用任何手段去改变这个“将会发生的历史”,除了天穹高层,这一年谁也不知道林新阑曾经与某个时空的七队做过一场魔方任务。
林新阑身上沾有血渍,可能是任务里留下来的。
他真正地失笑,因为他没想到季雨时第一句话会和他说这个:“多谢提醒,不过我已经履行了赌约,就是结果不太好。”
“履行了赌约?”季雨时想了想,立刻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我以为你说过你绝对不碰直男。”
“给自己一个机会没什么不好,至少我试过了。”林新阑耸耸肩,“而且,宋队……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直。”
季雨时:“……你怎么知道。”
林新阑以为他不信,便也靠在栏杆上,缓缓道:“感觉吧。”
见季雨时沉默着,林新阑便道:“你知道,那些房间有记录的功能。我和你分开以后一个人走过了几个房间,然后看见了宋队和你留下的痕迹。”
他陷入了属于一年前的回忆里,缓缓道来:“你们在争吵,语气有些激动,他紧张、愤怒,却不是因为你们的争吵。”
林新阑说的应该是“拼接”的最后阶段。
季雨时目睹了Zoe的死亡,宋晴岚要与他换线,但他没有听从,而是直接爬下梯子将宋晴岚甩开了。那时候的季雨时不管不顾,只想从“魔方”里出去,只想尽最快的速度回到那一年。
林新阑说:“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和我开玩笑,我后来又见过几次宋晴岚的痕迹,他一直在找你。”
那些痕迹中每一次遇到队友,宋晴岚都会交代他们:“遇到季雨时,尽量和他待在一起,拼接同一条线路,就算速度慢点也没关系。”
周明轩问:“怎么了?”
宋晴岚便说:“他的状态不好。”
“宋晴岚在心疼。”林新阑似乎叹了口气,道,“我和他认识的时间不短,第一次见到他将任务放在次要的位置,只为了队友的状态不好,你是不知道他能对队友有多严厉。我从来没见过宋晴岚看别人的眼神是那样的,但是我知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感觉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这些季雨时都不知道。
或许他其实是知道的,他并没有谈过恋爱,也没试图去掰弯过直男,所以他以为那不过是宋晴岚作为队长的反应。
林新阑没有询问季雨时对宋晴岚的感觉,也没有询问季雨时那时口中说的直男是不是宋晴岚。
“既然宋晴岚有这种可能性,我又有一年的时间,想试试也不算过分,爱情这种事哪有公不公平?”林新阑说到这里,从口袋里拿出一颗骰子,“这是刚进学员训练营,做游戏的时候他送给我的。那次我们闹翻了,我想放到他桌上还给他,不小心打翻了水杯,还有了难听的传言,我本想解释的,谁知道想起来他在‘魔方’里,其实已经忘了这是什么。”
季雨时看着那颗骰子。
终于搞清楚在“魔方”里林新阑不肯用它来探路了。
林新阑装回了骰子:“不过,看到他也单相思我还挺快乐的。”
季雨时:“?”
林新阑恢复了以往的语气:“你还没来他就把你得罪得不轻,看得出来你不怎么喜欢他,简直恨不得离他远一点吧?”
季雨时:“……嗯。”
“我就知道。”林新阑看了他一眼,忽然桃花眼眨了下,好似在放电,“说真的,季顾问,这些臭直男弯也弯不了多久,不如你考虑一下我,我可以为了你改变。”
季雨时手臂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没接收这电流,只是面无表情地问:“你不把骰子扔了吗?”
林新阑:“扔了干嘛?留着做个念想。”
季雨时建议道:“看了心烦,不如扔了。”
林新阑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从口袋里又把骰子拿了出来,狠狠地把它从平台上扔去了远处的树林。
骰子在夜色中划了一条线,彻底消失不见了。
林新阑扔完骰子一身轻松,又和季雨时聊了些有的没的,还要去换衣服写报告顺便回家,终于走了。
*
季雨时吹了一会儿风才回到了训练场。
大家差不多都做完了视频报告,纷纷问他去哪儿了,季雨时说去外面转了转。
心理评估要第二天才会做,这会儿像倒时差一样,大家休息够反而没了睡意,李纯就提出来玩游戏打发时间。
宋晴岚身上穿着一件灰色T恤,最后一个从私人训练室出来:“玩什么游戏?”
众人七嘴八舌地建议。
宋晴岚和他们一样,在季雨时旁边盘腿坐下,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听。
只听季雨时道:“有什么骰子游戏吗?”
宋晴岚转头,黑眸在训练场明亮灯光下显得闪耀,温和地问:“你想玩这个?”
季雨时应了声“嗯”。
汤乐立刻道:“可以啊!人多!我们正好玩飞行棋,以前在学员训练营玩过的那种,这里就有道具!”
说玩游戏,汤乐与李纯比谁都积极,很快从储物柜里哗啦啦搬出道具,铺在地板中央。
宋晴岚一手撑地,一手随意抛弄着骰子玩儿:“说说奖惩,赢了和输了的分别有什么。”
众人一听来劲了,想了不少损招。
宋晴岚觉得手背传来温热。
他低头一看,季雨时的手指覆在他手背上,修长清瘦,指甲都干净又漂亮。
季雨时见他看过来,就收起手指说:“要是我赢了,就把骰子送给我。”
在学员训练营中玩这个游戏有个约定俗成的规则,若有人先赢了,就可以要求独揽替所有人扔骰子决定命运的大权。
大家都以为他是说的这个。
宋晴岚不假思索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