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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她也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她是死了吗?没有,这里没有黑白无常,没有阴曹地府,是白,刺眼而无垢的白色,她愣愣地看了天花板许久,不知怎的,忽然觉得无比辛酸与疲倦。
她本应该早在四百年前死去,可是没有,她活了下来,可是活下来之后呢,她万念俱灰,终于决定走上自己本应走的死亡之路。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死成呢?还白白连累了温怀光。呵,怀光,他是第二次为她去死了。她没有对不住任何人,唯有他,永远亏欠。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推门进来,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看到她醒来,露出轻松的笑容,温和地问:“还好吗?”她挣扎着侧过头,已经有护理走过来为她塞枕头喂水,好半天,她才问:“你是谁?”
他大概五十多岁,保养得很好,只有鬓边有些白发,书生气十足,和气道:“你醒了。”
“怀光在哪里?”她紧接着问温怀光的下落。
他答道:“他没事。”
她略略安心,又皱眉:“你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你,不过,”他笑了一笑,“我想我们大概是唯二活在世上的朱家子孙了。”
她脸色微变:“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吗?”他眼神深邃,语气很温和,没有咄咄逼人之感,“告诉我,为什么要自尽。”
她垂着头,好一会儿才苦笑道:“国破家亡,连清人都已经成为了过去,亲人仇人全部都已经死得干干净净,这不是我的时代,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我明白你的感受。”他牵牵嘴角,笑容和她同样苦涩,“因为我那个时候,和你也有一模一样的想法,我站在明陵前很久,差一点点就和你一样,但是我忽然不甘心,”他的声音放轻,柔和的几乎听不见,“上天既然给了我第二次机会,我为什么要放弃呢?”
她不禁道:“可是活着有什么意思,这已经不是我们的时代了,是别人的。”
他的话语忽然铿锵有力起来:“太祖皇帝也不过出生平民,以放牛为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明已经成了过去,历史无法回溯,但是我可以亲手开创一个新的朝代!”
她呆立在那里,半晌才呢喃道:“我……从没有想过,但是,”她皱眉思考了一会儿,“很难,现在国泰民安,而且已经没有皇帝了,你要怎么开辟一个新的王朝呢。”
“这个时代充满了机会,是,现在没有皇帝了,这同样也意味着……无限机会。”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知道吗,现在不用军队和炮火,都可以控制一个国家。”
她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承认道:“是我太软弱了。”
他摇了摇头,道:“能够直面死亡,你很勇敢,而现在我觉得,你很聪明,不像是一个普通公主,让我猜一猜,对国破家亡这么执着,必有隐情,你是朱由检的女儿吧,长平……不,不会,你是昭仁吧。”
她一怔,半晌才道:“是,我是朱媺姝。”她凝视着他,看着这个中年男人,他用和蔼的眼神鼓励她猜测,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大胆做出猜想,“建文帝?”
朱允炆啪啪鼓掌:“我就知道你足够聪明,是,我就是朱允炆。”
她张了张口,还是难以置信:“所以靖难之变之后,你不是失踪了,而是到了现代?”
他颔首:“不错,我比你早来了三十年。”
公主与他同是天涯沦落人,自然明白这其中的感受:“不好过吧。”
“自然,醒过来才发现一晃过去了四百年,”他连连苦笑,“明朝没了,我可以理解,没有哪一个王朝能够千秋百代,但是我没想到居然会发生那么多事,世界居然这么大,我们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这样任人欺凌!到后来,皇帝没了,人人平等,这简直和天塌了一样。”
“是,把我们曾经赖以维持国家的东西都击了个粉碎。”
朱允炆道:“但是你也可以换个角度想,人人平等,也就意味着,我们也有机会,我比你运气好一点儿,”他眨眨眼,“当初我四叔逼宫,我早在外面安排了后路。”
公主看着他:“所以……”
“所以,我开始学着适应这个世界,这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难,对女人也一样公平了,昭仁,你会喜欢上这里的。”朱允炆走过去揉揉她的脑袋,好像一个和蔼的长辈,“我现在要问你一个问题。”
“您问。”
“我没有孩子,这大概是后遗症,我没有办法和这里的女人生育子嗣,你也算是我血脉相连的亲人了,你说,我能不能把我要做的事情,交到你的手里?”说起这样的大事时,他的态度依旧非常好,历史上说建文帝温文尔雅,书生气十足,实非虚言。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当然,我也是朱家子孙,光复大明,责无旁贷!”
“好孩子!”他赞许道,“那你好好休息,养好了身体,我会教你所有。”
她点头,但是又喊住他:“那个,怀光……”
朱允炆揶揄道:“怀光?温怀光,现在那个很红的明星吧,怎么,他救过你,你喜欢他?”
“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我喜欢他。”她想起他两次奋不顾身地为她挡在前面,与她共赴黄泉,她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他!”
“孩子,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不觉得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是,您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