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陆休飞鸽传书,指派张华由彻查当年云家溺亡一案,等查清后一并结案。此案毕竟关乎朝廷官员,所以到时我们需将案情上达天听,由皇上决定如何处置、是否公布等事宜。
但我觉得这一切都没有关系了,本案最关键的两人都已不在人世,唯一需要确认的,便是云家死亡真相和胡子秋的真面目了。
从百粤回来之后,我偷偷去找了趟阿妙,因为我忽然想到,之前阿妙提起陆休带过的特使时,欲言又止,说不定她知道那个要杀陆休的徒弟是怎么回事。
我先给阿妙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云意案,她的想法与陆休一致,都觉得是非对错不是那么容易判断,这整件案子也很难评说。然后,我趁机聊到陆休几句话带过的徒弟,央求阿妙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妙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隐晦地告诉了我一些。
“他是陆休的第一个徒弟,但并不是像你一样通过层层选拔考取的,而是陆休在办案路上捡到的。当时他快要死了,陆休救了他,带他回到钦臬司,为他疗好伤后,教他文武功夫,教他缉凶查案,待他既如师长,又如父兄。”
“那人很聪明,学东西很快,和陆休一起经历了许多险境,破了许多案子,救过对方许多次,在陆休看来,有了这些许多,早已分不清谁亏欠谁,而且陆休一直也没把自己当作他的恩人。可惜,那人却并不这么想,他总觉得自己欠陆休太多。陆休对我说过,每次遇到危险,那人都会刻意上前,有时甚至一副自寻死路的模样,似乎想尽早还清那所谓的亏欠。
“直到有一天,他们二人产生了矛盾,那人气得几乎发了疯,责问陆休是不是以为是他的恩人,就自以为能控制他的一切。当时陆休见他在气头上,也没有说什么,可没想到,几天之后,那人竟试图刺杀陆休,好在没有成功,反被众人抓了起来。”
阿妙说到这里就停了口,我听得入神,忙问:“后来呢?”
“后来,”阿妙深深吸口气,“凉大人说那人忘本负义,要杀了他,陆休苦苦哀求,凉大人终于松口,让陆休自行处置。所有人都说,这种人留不得,可陆休还是决定放了他。”
我先是一愣,但想想也确实是陆休的行事作风,便追问:“再后来呢?”
“再后来,那人头也不回地走了,从此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他。”
“救了他他却想杀人,放了他他却毫不感激,怎么会有这样忘恩负义的人!”我愤愤道。
阿妙望着远方出神,半晌才道:“此事是陆休心中的一根刺,你不要在他面前提起。”
我叹了口气:“知道了。”
虽然我很不喜张华由,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能力非凡,尽管云家灭门案时隔已久,证人证据都已被销毁,他还是查清了真相。
云意的话为真。
接到这个消息时,我又在公政堂地上躺着乘凉,陆休还是在处理公文。得知云家惨死确是胡子秋所为,我却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过,无论这个案子最后的真相到底是哪种,我都没办法如释重负。
陆休见我郁郁不乐,便道:“我有个想法,你听后可能会生气,你要不要听?”
“当然要听。”
“其实云意很符合你的娶妻要求,有想法有主见,仅凭胡子秋无意中的一句话便推断出家人死亡真相,能独立能隐忍,密谋五年筹划杀局,最后甚至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手刃仇人。”
我心中确实对云意有些隐约的好感,便点了点头。
陆休忽然一笑:“但你也看到了,这样的女子绝非等闲之辈,若你娶回家中,恐怕也无法驾驭,你怕不怕?”
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不过好像说得也对。
我想了想,答道:“不怕,因为我并不想驾驭她,夫妻应该平等以待,不应一方压制另一方。只要我不做胡子秋那般丧尽天良之事,不让我的夫人对我有怨,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陆休微微点头:“颇有道理。”
我眼珠一转,嘿嘿笑道:“倒是你,阿妙也不是个寻常女子,而且身为医者更好下毒,你可千万不能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陆休又无奈又好笑,瞪了我一眼,继续处理公文。
我也继续躺着乘凉。
就是这样了,无论恩怨生死,无论是非对错,一切又在继续。
而我们,也将继续努力匡扶正义,守卫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