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年少

    爷爷去世的第二周，我们考试。

    考数学前，蕾蕾来找我，她说，西西，你知道太爷是怎么去世的吗？

    爷爷去世的时候，大人们暗流涌动，姑姑的破口大骂，和婶婶的那句不值得，以及蕾蕾此刻的眼神。

    我说，我不知道。她看着我，说，太爷是上吊去世的，他自己上吊了。

    我鸡皮疙瘩漫布全身，她说这句话时，我想过很多种情况，却没想过是这一种。

    我还想问些什么，却颤颤巍巍问不出口。

    铃声响了，她走去自己的教室，我看着满页的数学题，就像一个个跳动的字符，晃动着我此刻脆弱的神经。

    前两天，我无心上学，以往和朋友聊起天，他们总会说我爷爷在我很小的去世了，或者外婆已经不在了。只有我可以开心的说，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在。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爷爷奶奶都没了。我上课本就不会好好听，那时更是无心学习。

    我在小本子上自己写诗，写话，怀念他们。我以为他们安度晚年，以为他们子孙满堂，其乐融融。

    没想到爷爷最终竟是这样的方法离开这个世界。

    我突然开始胡思乱想，爷爷在自杀那一刻，有没有想到过他的少年时，他和奶奶青梅竹马的时光。他后生可畏的岁月和他矫健如飞的青春。

    他和所以年轻人一样，也曾年轻过，也曾咿咿呀呀的学着长大，也曾幸福美满的娶妻生子，也曾步履蹒跚的回首往事。

    考完试回家后，我几度想张口问父母究竟是不是这样，可看着爸爸圆溜溜的脑袋和熬的通红的眼睛，终究没有开口。

    如果是真的，那爸爸该有多难过，难怪姑姑骂的那么难听。他是姑姑们的父亲，和我心疼自己的爸爸一样，她们也心疼自己的爸爸。

    难怪婶婶说不值得，她认为爷爷的做法是在伤儿女们的心，她认为爷爷这样是抛弃了儿孙。

    后来，蕾蕾告诉我，是她爷爷，也就是大伯先发现的。

    后来，我才知道那件事的原委。家里只有爷爷一个人，大伯和我们家是挨着的，他那天中午过来看过爷爷，端了一碗饭，然后就走了。

    爷爷想说啥却什么也没说，大伯察觉到奇怪，却没理会。

    后来他在地里干活，四点多的时候，知道爷爷吃饭早，就赶回家了。敲门的时候，门从里边别住了。

    他没当回事，去自己家，结果听到我们家楼梯口又柴掉到楼梯道的声音。喊了一声，爷爷没答应，这才察觉不对，他敲门，门敲不开。于是从墙上翻过来，就看到那副情形。

    他说大门被别住了，剩下的所有门都大开着，爷爷就那样，孤零零的走了。

    我能清楚的知道这些细节的时候，已经是几年后。

    我不能想象，爷爷站在院子里，空无一人的时候，看着大敞开的门，想的是什么，是在回首往事？还是追忆故人？还是在留恋不舍？

    那时，我才终于懂了，为什么大伯在爷爷的墓地上哭的那么糟心，为什么他被姑姑们诅咒骂的最厉害。

    从前，很多人说大伯不孝，爷爷和奶奶也常念叨。说，你大伯，你有事喊破了嗓子，那也不当回事。

    可我总看着他和爷爷越发相似的脸，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

    年轻的人正年轻，衰老的人在衰老。

    所有事情最终都会，真的慢慢逝去。听说自杀的人入不了轮回，可是，他哪是自杀，他是被无数个夜晚的孤独和不得不一个人对抗失去的恐惧所侵，失去了他也曾灿烂过的残余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