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雅望着严竟这副滴水不露的模样,虽一时半会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依旧听出他弦外之音。
更何况一旁严馥竟微红了脸。
苏恪那狐狸一般的脑袋,怎么听不出这话外之音?这番却面色不改,似乎要故意不说话,如同真傻了一般。
只有李青一人愣愣不知何意。
真是气人得紧。宋尔雅笑道:“严小姐千金之躯,今后定当是嫁与高门的贵夫人。哪能如丫鬟一般久伴本王妃身侧?”
严竟此话本是想说给瑞王听,借此探探他的意思。却不曾想瑞王妃竟脑子这般灵光,一瞬便听出了他的心思。
听出来却也罢了,这王妃说话却亦这般厉害,虽丝毫没有拂了他面子,却也是滴水不漏地挡了他一鼻子灰。
“严大人,不怕您笑话……本王妃还真是有些饿了。”宋尔雅望着严竟无辜道。
严竟正卡着不知如何回答,好不容易得了台阶,只好一脸的恍然大悟,悔道:“瞧我,瞧我!这一时光多嘴来了,竟怠慢了王妃。王爷、王妃,这边请——”
苏恪不露声色,如狐狸般淡淡一笑:“严大人,请。”
筵席早便设好。其间并无外人,是以苏恪坐了上座,宋尔雅则伴于苏恪右侧。
李青与严竟则一人坐一下首。
梁州城野味奇多,宋尔雅却叫昨日那一场肉食得腻了,并不多动筷子。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大多是军中、民生之事。
宋尔雅默默听着,亦不插话,但听出严竟有几分邀功之意。
酒过三巡,严竟忽的笑道:“王爷今日疲累,下官我特地命人准备了歌舞。”
苏恪不着痕迹望身侧宋尔雅一眼,神色不辨。
却不料宋尔雅一挑眉,爽快地笑道:“那便有劳严大人了。”
严竟一拍手,清亮洒脱的弦乐响起,门外陆续入了四五位身材面貌皆妖娆无比的绿衣女子。
看这模样姿色,皆不是寻常歌舞伎……
只是几人舞得十分热烈卖力,苏恪却连眼珠都不转一下——宋尔雅暗笑他倒不愧是见过世面之人,有几分定力。
“梁州之音虽不比京城雅致柔媚,倒更活泼纯粹些,亦是天籁。”宋尔雅含笑评道。
严竟见宋尔雅识出梁州特色,不禁心悦道:“王妃真乃好耳力。”
“舅父大人,我听闻王妃闺时便在京城盛名不绝。王妃舞技无二,琴技无双,自是听得出的。”李青在一旁亦毫不吝啬地夸道。
宋尔雅得了称赞亦不扭捏,大气朝李青含笑一点头。
这一番天人风姿看得严竟又是一愣,这举手投足之间,竟不仅是区区一个王妃的气派。
宋尔雅不再理会严竟那研判的目光,只专心赏起舞来。
这一段靡靡之音节拍忽快忽慢,配合着舞姬手脚柔嫩快速的动作,倒也有几分特色……只是并无太多出彩之处。便就连李青,初还看得津津有味,但稍稍再多看一会儿,亦有些不在焉了。
正当意兴阑珊之时,乐音陡然一转,变得低沉婉转,如泣如诉。
斜里缓缓出来一位身姿曼妙的舞者,描着柔美的妆容,配合着纤细柔软的腰肢与修长白皙的手臂,渐渐舞到几人跟前。
宋尔雅瞟一眼严馥那空空如也的坐席,了然一笑,果真。
也是了。严竟既能做到梁州刺史这等地头蛇般的位置,又岂是轻易便能被她三言两语挡回去的?
这回他先是以妖艳舞姬与活泼音乐扰人心弦,为的便是这其后清新脱俗的一场铺垫。
严馥的舞带着三分娇羞两分热烈,剩下五分俱是恬淡纯洁之美。
她一偏头,见身侧之人依然只端了酒杯浅酌,出于礼节淡淡望着面前美人,却无旁的惊艳表情。
宋尔雅想:这一路行来,严大小姐虽中规中矩,热情有礼,可那一双时不时瞟着苏恪的眸子,依旧离不了她的眼。
她原想着严小姐此人并不是个多事之人,这一路来她与苏恪的恩爱亦叫她看了个满眼;想她毕竟是大家闺秀,若是见了这些场面,亦不好再多表露出什么,便可就此打住。
可她未料到她还有位做刺史的爹,竟这般迫不及待。
严竟适时低声客气道:“王爷,王妃今日在此,下官实不知如何招待。好在小女略通一二舞艺,便在此献丑一番,还望二位指点……”
宋尔雅不再说话。
也是了。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严竟既已在这场政局中下了注,敢冒着太子之威助力苏,便必定也要为自己挖出一条通天大道来才值得。
这通天大道恐怕便是要叫瑞王娶了他唯一女儿。即使就此严馥只能为侧妃,整个严家包括他,却也亦能在瑞王一登大统后一步登天。
他怕早不止满足于这小小的梁州刺史。
那乐声悠扬婉转,严馥亦踏着节拍一步一舞,一颦一笑皆十分怡人。她怕还不曾知道她父亲竟有这样利用的心思,而只是单纯地崇敬着宋尔雅身侧的这个男人。
宋尔雅眯着眼笑看她翩然起舞,正想着要如何对付严竟,却又不至于撕破脸皮……毕竟梁州关隘险要,苏恪若要成事,便必以梁州驻军为据,再一路北上。
正想到此,却不想那严竟居然忽的变本加厉,对严馥使起了脸色来。
宋尔雅不动声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