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这样的位子,整个金陵找不出第二个。”杨呈壁丝毫不懂谦虚为何物,得意地说,“我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隔壁桌此时传来一声:“妈了个巴子的,怕你不成,老子今晚和你拼了!”紧接着便是十分豪迈的喝酒声音。卞紫见状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适应。杨呈壁立刻引她到了靠边的位子,解释说:“虽然有些吵,但也算有热闹气氛不是?”
卞紫颔首,落座。杨呈壁又招呼我们坐下,见我站在周卿言身后一动不动之后便一把拉住我的手腕:“你瞧瞧这里有谁是站着的?赶紧给我坐下。”说罢便要按着我坐在他身边的位子上。只是有人却握住了我另一只手,力道大得我手腕微微泛疼。
“花开,”周卿言浅笑,眼神温和地看着我,“既然呈壁都让你坐了,你就坐下吧。”如此温柔可亲的嗓音,实在和他的动作背道而驰。
“多谢杨公子。”我识相地挣开杨呈壁的手,走到周卿言那侧坐了下来,边揉着手腕边慢吞吞地说,“自然,也多谢主子。”
我那不要脸的主子理所当然地说了句:“不谢。”
我低眉顺眼,一个字,忍。
杨呈壁伸手招来了小二,熟练地报了一大串菜名,并抽空对我们说:“这里的翡翠珍珠鸡你们一定得尝尝。”说罢继续报菜名。
等到他报完菜,小二拿着菜单刚要下去时,却有几个人不识相的堵住了小二的去路。为首的那人一身绿色锦袍,配上他肥胖的身躯,隐约有些池塘边青蛙的味道。他身后则跟着两名打手模样的壮汉,满脸横肉,面目凶狠。
这分明是书里描述的恶霸公子和狗腿奴才。
再说那青蛙男伸手一把抢过菜单,肥硕的手指上还带着几个艳俗的宝石戒指。“啧啧啧,几天不见,杨公子胃口不错嘛。”他笑了笑,脸上的肥肉跟着颤抖了几下。
一旁的小二颤巍巍地说:“庞、庞公子,能否将这菜单还……”
跟在青蛙男身后的打手立刻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叫道:“我们少爷和杨公子说话,你插什么嘴?”
小二的半边脸立刻红肿了起来,胆怯地看了眼青蛙男后跑了出去。青蛙男满意地笑了笑,一双绿豆眼眯眯地停在了卞紫身上:“哟,这不是风月阁的头牌卞紫姑娘吗?这脸蛋儿长得可真是越来越美啊。”
卞紫嫌恶地别开了眼,不打算搭理,却不料他越说越过分:“听武夫人说过几日就是你卖身开苞的日子了,到时候我一定会去捧你的场。”说罢淫邪地笑了几声。
卞紫面色涨红,刚想说话却被杨呈壁打断:“庞公子,真是好久不见啊。”他一副关心的口吻,“你的右手这么快就好了吗?”
青蛙男脸色一僵,继而阴森森地说:“拖你的福,现在已经可以拽女人上床了。”他意有所指地盯着卞紫,落到周卿言身上时则猥亵地笑了起来,“哟,杨公子艳福不浅啊,有了卞紫姑娘了还要找个貌美的兔儿爷。”
卞紫早已怒目相瞪,周卿言却似没听到这番侮辱的话一般,浑身散发出一种无害的气息。
杨呈壁此刻也忍不住起了身,一脸讥笑地说:“庞明,看来我上次给你的教训不够啊,还学不乖吗?”
青蛙男抚着自己的右手,阴暗地盯着他:“杨公子做的事情,我怕是一辈子也忘不掉,只不过……”他低笑了几声,“上次是我独身一人才被你占了便宜,这次是你那护卫不在……”他往前走了几步,故作好奇地问,“你说今天还有谁会出来救你呢?”
杨呈壁瞥了我一眼:“庞明,你确定要选在今天教训我?”
青蛙男狰狞地笑说:“你说呢?”
“那个,你确定?”
青蛙男眼中划过一道冷戾:“上次你打断我一只手,今天我要让你断一双腿!”他挥手,对身后的壮汉说,“给我往死里打!”
话刚落下,那两名壮汉脸上便浮现一种扭曲的兴奋,左边的壮汉先朝我们扑了过来,且第一个目标竟然是周卿言,对此我自然不能无视,随手拿起板凳便对他的脚砸了下去。与此同时,另外一个正冲杨呈壁而去,我只好拿起杯子扔向他的膝盖,让他硬生生跪倒在了地上。顷刻之后原本气势汹汹的两人只能跪在地上,不住哀号。
场面一时扭转了过来。
我越过地上那两人,走到已经石化的青蛙男面前,抬手指了指周卿言,慢吞吞地说:“你方才叫错我家主子的名字了。”
青蛙男额际滚落豆大的汗珠,哆嗦着说:“我、我、我,是我错了!”他看向周卿言,结结巴巴地问,“不、不知、不知这位公子贵姓?”
周卿言却不理他,只定定地看着我,墨般黑眸深不见底:“花开,你说……要告诉他吗?”
我想了想,十分认真地说:“还是别了,他还不够资格。”
未央楼的老板赶到时,青蛙男早已带着两个瘸腿恶奴火速撤离了现场——临走前还不忘阴沉沉地撂下一句:你得意不了多久,我总会让你们好看!
印象里所有的反派总爱在失败之后来上这么一句话。
被他这么一闹,这顿饭吃得稍微有些沉默,杨呈壁虽然努力想要活络气氛,奈何卞紫的脸色却很勉强,似乎心事重重。与他们相比,周卿言的心情就显得不错,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并且意外地没有平日那种难以捉摸的诡异感。至于我……方才教训了两个人,自然没空去耍心情,补充下体力才是真。
饭后杨呈壁领着我们上了街,此时天色已黑,街道却灯火明如昼,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小摊店铺琳琅满目,繁华热闹竟更胜于白日。
一路逛下来,每个摊上都挤满了人,唯独一家算命摊子前冷清得很,那算命先生坐在桌后闭着眼睛,神情安详,颇有些高深。杨呈壁好奇地拉住一个路人问道:“这先生算得不准吗?怎么没人找他算命?”
路人摆手:“这人奇怪得很,你上他的门前让他算他反倒不算,你好端端地走过去他却扯着给你算,所以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走过去就是了,说不定他就会叫住你。”
杨呈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照着他说的那般,若无其事地经过了算命摊子——嗯,若无其事地来回走动而已。
等到第十次时,算命先生总算开了口:“这位公子是要算命吗?”
“算命啊,我不信这个,不过你要是想给我算的话我就勉强算下。”话虽是这么说,人却极快地坐了下来。
算命先生也不戳破,只淡淡一笑:“公子想要算什么?”
他十分主动地摊开手掌:“姻缘啊,前途啊,子孙啊,无非就是这些。”
算命先生仔细地看了看他的掌心,摸了摸山羊胡,说:“公子今日有血光之灾。”
杨呈壁脸色一黑:“血光之灾?”
“正是。”算命先生摸了摸山羊胡,“不过幸好公子身边有位贵人,能帮你逢凶化吉。”
杨呈壁松了口气,指了指我们三个,问:“我这里有三个人在,你能告诉我哪个才是贵人吗?”
算命先生细细打量着我们,视线在周卿言身上停留得最久。他轻轻地笑了声,又对杨呈壁说:“公子遇对了贵人,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算命先生意味深长地说:“贵人虽贵,却不全是贵。”
杨呈壁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天机不可泄露。”算命先生不再回答,对周卿言说,“这位公子面相尊贵,想必出身于富贵之家。”
周卿言浅笑,并不说话。
“公子这面相本该尊贵一生,只是二十四岁那年必有大灾。”算命先生慢悠悠地说,“躲不躲得过,就要看公子的造化了。”
周卿言眸色一暗,唇边的笑容也渐渐隐去。
算命先生看着卞紫,笑眯眯地说:“至于这位姑娘……姑娘要记得珍惜眼前人,切莫执着于不该执着之人。”
卞紫不自觉看了周卿言一眼,继而又移向杨呈壁,红唇轻抿。
“先生,那她呢?”杨呈壁指着我问。
算命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说:“姑娘害人不浅。”
我皱眉:“此话怎讲?”
“你周遭之人总要经历些磨难,更甚者……非疯即死。”他缓缓地说,“这些虽非你所愿,但终归是因你而生。”
“我看你是傻了,说话疯疯癫癫!”杨呈壁睨着他,“各人自有各人的造化,好也罢坏也罢,都是他们自己的人生,哪能出了灾祸就怪别人?常言道,善恶得失皆是上辈子的因果。你这般片面武断,我看你也不过是个骗钱的罢了!”他掏了银子扔在桌上,“我们走。”
“不论姑娘信不信,我说的都是实话。”算命先生叹气。
正当我们准备走时,那先生却又喊道:“公子你稍等!”
杨呈壁不耐烦地回头:“你还想说什么?”
“公子少安勿躁,我只是想说……你这钱,给得有些少了。”
杨呈壁的唇角抽搐了几下:“……”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正当我们离开灯会走到一条偏僻的路上时,前面突然跳出了八个黑衣蒙面男子,他们个个手上拿着一把大刀,眼神凶狠,颇有些屠夫的风采。
“杨呈壁,”为首的黑衣人开了口,“你平日作恶多端,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替百姓们出口气!”他这话说得道貌岸然,似乎真是什么铲奸除恶的正义之士。
杨呈壁也不糊涂,嗤笑了几声:“狗屁,你倒是给我说说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庞明真是个孙子,连报复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来!”
说实话,我见到他们时也立刻想到青蛙男临走前的那句:你得意不了多久,我总会让你们好看。
“你尽管耍嘴皮子,恐怕待会儿你就没机会了。”黑衣人不怒反笑,“上!”
这群人明显商量过计策,只因有六名黑衣人都往我扑了过来,另外两人则冲着其他三人而去。不过即使他们人数众多,武功也只能算一般,所以即使我有些手忙脚忙,但他们还是伤不到我们,只不过要费些时间解决罢了。杨呈壁一直护着惊慌的卞紫,周卿言也一直在闪避,我看他的动作虽机敏却不像有武功的样子,可若说他没武功,面对这样的场面却不显凌乱,反倒有些游刃有余,难不成是因为他经常遇上这样的情况,所以习惯了?
正在这时屋顶上突然跳下三个拿剑的黑衣人,我本以为他们和庞明那帮是一伙人,却在交手后皱起了眉。若说方才那样的黑衣人来十几个我也不怕,现在的这些来三个却已经叫我全身警惕了起来,这几人武功或许比不上我,但招招狠辣,分明是要置我们于死地——又或者说是置周卿言于死地。
庞明派来的那些人原先也以为这三个是帮手,却在一人被砍断了手后害怕了起来,一群人火速地逃走,只留下那三人和我纠缠。这三人看也不看杨呈壁和卞紫,只联手对付着我。他们招式狠毒、配合无间,明显是训练有素,我一边挡住他们的攻势,一边对周卿言和杨呈壁使了个眼色,他们也不多言,拉着卞紫便往远处跑。黑衣人见他们跑开出招便有些急了起来,我正暗自欣喜时却听到其中一人说:“你们来对付她,我去追他们。”
那黑衣人迅速地追了上去,每次挥剑都被周卿言险险躲开,但几招过后他便避得有些吃力,正当黑衣人要刺中他时却被卞紫从身后死死抱住,他想甩开卞紫,奈何卞紫抱得极紧,甩了几次都甩不开,黑衣人眼也不眨,反手就准备将剑送入卞紫身上,只是剑身却被人生生地用手掌握住。
“卞紫!”杨呈壁咬牙喊道,“你别管我们,赶紧跑!”
“杨公子……”卞紫眼眶含泪地看着他,“你这是何苦?”
杨呈壁怒说:“让你走就走!”
“好一对有情有义的男女。”黑衣人冷笑了一声,“不过放心,你们谁都走不了。”他极慢地抽出剑,故意让剑刃缓缓割开杨呈壁的掌心,鲜血滴滴落下。杨呈壁痛得冷汗直冒,却见黑衣人正举剑对准他的喉咙准备刺下。
我低声骂了一句,直接握住这边两人的剑身,再将短剑送入了他们胸前。但那边剑尖已经贴到了杨呈壁颈间,点点血红冒出,我正心慌间却见那黑衣人突然停下了动作,双目惊怒,缓缓扭头看向身后。
不知何时周卿言已经绕到了他身后,手上拿着方才那些人掉落的大刀。刀上一片鲜红,血迹沿着刀刃顺势而下,滴答滴答地落到地上。他脸上溅到几点猩红,映着他雪白的肌肤竟有几分邪魅,却不可思议地……勾魂夺魄。
“呈壁,”他眯起狭长双眼,伸出舌尖舔去唇上的血迹,任由鲜血染红舌尖,“今日果然是血光之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