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穗观察萧野编成的“金镯”时,萧缜退到了堂屋。
佟穗听见他在往锅里舀水,听他去后门外抱了柴。
夏日炎炎,他根本不需要用温水洗澡,又是在给她烧。
佟穗躺不下去了,将麦秆镯子放到一旁,她快速穿好鞋,来到灶膛前道“我烧吧,你身上还有伤。”
为了做戏,他让自己人往身上砍了两刀,哪怕不深,那伤口也是血淋淋的,再加上之前与山匪打斗肯定也受了一些伤,佟穗得多狠心才能让这样的他来伺候安然无恙的自己
萧缜坐在小板凳上,抬头看她“我习惯了,你昨晚才是真累到了。”
身体累,心更累。
佟穗垂着眼“也还好,在山里几乎没用我出手。”
萧缜改成席地而坐,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小板凳上。灶膛里铺了一层引火的麦秆以及几根细树枝,全部烧完后足够让锅里的水热起来,所以萧缜已经把灶膛口收拾得干干净净,不需要再往里添柴,也不用担心火会蔓延出来。
但佟穗还是盯着里面噼啪燃烧的火舌。
萧缜握着她的左手,低声道“刘知县那边已经应付过去了,有孔大孔一的脑袋足够他向朝廷邀功,再加上对那些木头枪的轻视,他不会追究咱们村制枪的罪,也不会去山里查验囚龙岭里面躲着的究竟是谁。”
对这些碌碌无为的贪官们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囚龙岭易守难攻刘知县不愿意再白费功夫,灵水村剿匪有功又死了那么多人,他也不好再施加罪名,免得引起民愤传到朝廷那边影响他的政绩,口头怪罪孙兴海好大喜功推卸了责任便够了。
佟穗“这都是一时的,万一有人去找他告密”
萧缜“山里有四弟他们守着,没人能出来,他们也不会干这自掘坟墓的事,村里就算有一一聪明人猜到,一来没有证据,一来就算他们去找刘知县告密,刘知县已经把剿灭囚龙岭的功绩报上去了,岂会再承认山里有了新匪自打耳光说不定反会治告密者诬陷的罪,将人关到大牢。”
萧缜点她的脑侧“人都有私心,想想如果你是刘知县,你最想要什么,最怕什么。”
佟穗想,刘知县最想要银子与功绩,最怕百姓生乱给他找事。
萧缜的分析站得住脚。
可她就是担心“那以后呢,如果世道就此太平了,难道四弟他们要一辈子困在山里”
萧缜“不会太平,一山难容一虎,何况现在天下出了三只虎,朝廷挣扎六年最终只能退缩北地,南边那两位伪帝势头正盛,绝不会休战太久给朝廷喘息之机。下半年不打,明年也会打起来,朝廷急了,继续强行征兵加重赋税,到那时,我等百姓忍也是死,不如另谋生路。”
佟穗沉默。
萧缜按了按她蹙起的眉心“你还小,第一次面对这种事,害怕很正常,只是咱们生在乱世,没谁能一下子算到最后保证终生安稳,只能一步一步随机而动,
眼下咱们还活着,还能烧水洗个热水澡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那就是好的。”
佟穗单独泡在浴桶里的时候,还在不停地回想萧缜那些话,回想嫁进萧家这两个月经历过的几桩事。
因为松树村,萧家、灵水村才与囚龙岭结了怨,才会有后续的制枪练枪。
如果最初萧缜、孙典他们没去支援松树村,秦哥等流民会杀死松树村所有人,囚龙岭五百山匪也会再增加一百穷凶恶煞之徒。囚龙岭内的耕地有限,为了养活六百山匪,孔家三兄弟肯定会带人下山劫掠村子,早晚还是会轮到灵水村,甚至桃花沟。
所以,萧家救人、反攻囚龙岭的这一步并没有错。
现在萧家安排两百青壮占山,是为了下一步。
她能想到的隐患,老爷子与萧缜能想不到
但他们还是做了,因为走了这一步,生的机会会比不走多。
就像她嫁给萧缜,图的也是萧家会武的男人多,万一出乱子,在萧家保命的机会也更大。
早在第一次战乱来临时,她便一直在为万一做准备,只是以前防的是为非作歹的匪与兵,这回变成了整个朝廷。
朝廷真就那么可怕吗
至少近在眼前的刘知县便被萧家成功玩弄于股掌之中。
朝廷派大军来镇压
那也不是死路,他们还有盘踞北地几百里的龙行山脉,大不了全家人全村人都躲进深山再也不出来。
换好衣服,佟穗披着一头擦得不再滴水的长发来了北屋。
萧缜只穿一条短短的亵裤坐在炕上,看样子也才洗完不久,旁边摆着金疮药。
他最严重的两道刀伤分别在右臂与左大腿。
明亮的阳光透过窗纸洒进来,佟穗注意到他身上还分布着很多大大小小的旧疤,在那些被他欺得意识混乱的夜晚,她确实也无意中碰到过。
在战场熬了六年都没死的兵,确实是很厉害的兵,但那不代表他们就不曾受过伤。
“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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