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湛深深望着她,“丫头,你既然活了下来,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知道吗?”
“嗯嗯!”苏玉衡使劲点头。
“湛儿!”恰在这时,高翔奔了过来,一把抓住了高湛的手,“孩子….”高翔很想忍住泪水,可泪珠儿在他眼眶里打了几个转还是滚了下来。
高湛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开口道:“爹爹….别伤心……南陈已平,四境归一,这最后一战是我高湛打的…孩儿死得其所!”他再一次露出了笑容。
听了他这话,高翔擦了擦眼角,朝他重重地点头,而苏玉衡还嗑在他头上使劲地哭。
不舍,这是南陈最后一战,偏偏高湛殒命于此,她痛心哪!
这是她的战友!
犹然很多很多年前,二哥哥带着三岁的她上街去买冰糖葫芦吃,那个老头只剩下最后一根,二哥哥正要付钱拿下来,偏偏被一个咋呼呼的小子给抢去了,“我弟弟也要吃!”高湛冷哼哼地说,
二哥哥二话没说,跟高湛打了一架,打到半路,高湛手中那冰糖葫芦一飞,被她给接住了,然后她吭哧地咬着冰糖葫芦,看着高湛被二哥哥打得落花流水。
自那后,高湛知道他们是杜家的兄妹,便缠到了杜家来,从此杜家再无宁日。
还记得,他曾气呼呼对她说:“你再凶,以后嫁不出去了!”结果被她打了一顿后,他又半认真半开玩笑地笑道:“你放心,大不了我娶你呗!”
还记得,他跟她第一次并肩作战,他送了她一块马鞍,坐起来,软软的很舒服,他笑嘻嘻地说,叫我一句哥哥,我以后罩着你!她娇俏地飞了他一个眼刀子,有本事打过我再说!
还记得十五岁那年,他说他下次回来就能打过她了,可他还没回来,她却被斩头沉江。
还记得他帮她收了双枪莲花,还记得……
太多太多,他们是浴血共战过的同袍战友!
苏玉衡眼泪流干后,高湛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永远沉了下去。
苏玉衡仰头闭目,悲切难当。她没注意到,高湛闭目时,嘴角含笑。
他是横行京城的小霸王,他是疆场上横扫千军的战熊,他是名震四海的襄国公府世子爷,平南之战他功勋卓著。
今日过后,他用自己的鲜血把高湛这个名字刻在了华夏大地,将来,青史讲述平南陈之役时,会永远记下高湛这个人!?——
高洋带着几千高将军杀入临安时,夜色降临,华灯初上,江南临安的醉烟楼里依旧纸醉金迷,浮华满天。
高洋径直杀入皇宫,与盛放攻破宫城,直到半夜子时,他方把所有南陈的皇族给控制住,随即第一个抓到了准备投井自尽的南陈末帝陈允章。
次日一早,高洋将高家军和北睿的旗帜插在了临安四面城墙上!
知道哥哥殒命后,高洋一刀斩落南陈城墙上的展旗,仰天长啸,悲痛不已。
十天后,朝廷发来嘉奖令,可高洋和苏玉衡无暇去听那浮华艳词,他们忙于整军安抚南陈民众和降兵。
萧翎走之前曾留下一批培养了多年的幕僚和干吏,这个时候,他们起到了作用,帮着理顺南陈一带的民政。王谦则安然驻守在江州一带,把江州、粤州和湖湘均纳入了西梁领地。
根据皇帝旨意,信王驻守临安,料理南陈一切事宜。高翔将在南境安顺后,带着南陈百官和皇族返回洛阳,再行驻守襄阳。
萧翎知道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设法让病恹恹的信王母妃曲淑妃逝世,暗地让太子施压逼信王回京,改让高翔驻守临安一带,对于太子来说,信王威胁远远大于高家,皇帝被逼无奈,再下圣旨,召汉王携南陈皇族官员回京。
此前苏玉衡与高洋先启程,七月初七那一日,他们扶着高湛的灵柩回京。
闻讯的秦少游骑着战马来到南郊三十里来迎接。
他远远看到苏玉衡一行人出现在洛阳南郊那片原野时,他下马狂奔过去,直到摸到了高湛的棺椁,他方泣不成声。
“当年…他曾戏说过,大丈夫生当报国,马革裹尸还方是我辈志向!”秦少游吸着鼻子,狠狠抽泣,
“没想到…他真的有这么一天!”
秦少游不知道该惋惜还是该祝福,是啊,他该祝福,甚至是羡慕,他死得其所,他青史留名,万世流芳。
“高洋…”秦少游忽然抬头望着他,
高洋依旧一袭黑衣,清俊冷逸,一双眸子黑如深潭,里头翻腾着不屈和悲切。
那是他哥呀,这个世上对他最好的人,人人都说高翔宠高洋,可高洋知道,平日里里外外,护他最多的是哥哥高湛。他们母亲早死,他就是高湛一手带大的。
别人都以为他哥哥咋咋呼呼,其实高湛粗中有细,至少在他的事上永远是最用心的一个。
高湛一死,他整个心脏像没了一样,空空的,失魂落魄,要不是高翔还在,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你该挑起高家的大梁了!”
秦少游看到他茫然悲伤的眼神,忽然说道。
高洋微微一怔,目光低垂落在高湛的灵柩上,重重点了点头,
是的,他要照顾好哥哥的儿子,他要保护整个高家,以前哥哥的担子现在由他来挑!
年少的肆意风华已经不在,他们都成了守护万家灯火的逆行人!
三人一行默默回城,洛阳正南门外,许多百姓哭着迎接高湛,可谓是全城泣,百鸟悲。
百姓和一些与高家交好的世家子,以及部分朝廷官员随着高洋一道把高湛送回高家。
苏玉衡进去时,见高湛的妻子世子夫人一袭白衫立在厅外的台阶上。
“嫂子,节哀….”苏玉衡眼眶一酸,热泪滚滚而下,
世子夫人哭着笑了笑,望着高湛的灵柩眼眶刺痛,原本她是个丰腴的少妇,不过半个月,整个人消瘦如柴。
“我早知道…他有这么一天….我不难受…”她话这么说着,眼眶的泪水如泄了闸门的洪水般宣涌而出。
“他醉酒回来后,还总是笑称‘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还’…他从来不惧生死,他从来笑傲沙场,他是这世间最雄伟的男人!”世子夫人说到最后抱着灵柩棺头哭了又笑了。
荡气回肠沙场剑,风云残败夕阳血,青史留名千年后,英雄冢上草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