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桂亦雄等到了这一天的到来。那天,结束了青年军巡防的任务后,他特地回到住所,梳洗了一番,换了一件新的衣服,早早地向抚仙湖而去。那时太阳还挂在天上,他踏着轻快的步伐,脑中不断想象着未来的可能的幸福和快乐,又恐惧着可能遭到的拒绝,心中充满欢喜,却又十分忐忑。
在抚仙湖畔有一处高地,距离平日里蓝兰出现的时间还有一会儿,桂亦雄便爬上了高地。登高临远,极目远眺,他遥望整座抚仙湖,凉风吹过,心中自是一种说不出的畅快。想起刚刚创作完成的新武功,他的脸上现出自信和得意的神色。
想到过了今晚,他便可以从一个每天被嘲讽和侮辱的底层,变成一个武功高强受人敬仰的大侠,从一个疾痛惨怛无家可归的孤儿,变成一个可以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的幸运儿。那种又兴奋又忐忑的心情,像一只蹦蹦跳跳的小鹿,就快要冲破心脏的薄薄的膜,跳到外面来,唱出歌声。他闭上眼睛,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闭起眼睛,明亮的阳光在他的瞳孔铺上暖融融的颜色,他仿佛嗅到了风中兰花的香气。她会因为发现他不是哑巴而惊喜万分吗?她会惊叹于他的才华吗?她会答应他的求爱吗?她会满眼欢喜地望着他的脸吗?她会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陪他看美丽的晚霞,一起数天上的星星吗?
当然,事情存在向完全相反方向发展的危险,可是对于昔日困苦生活的恐惧,让他本能地排斥关于失败的任何假设。因为一旦失败,蓝兰便不会再见他,他又将回到从前那种卑微的生活中去。上天给了他美丽的希望,又将这美丽的希望在他的面前打碎,对于他,实在是太过残忍。所以,他只能成功,此外,便毫无退路。
时间在桂亦雄的忐忑不安中快速流过。终于,踏着夕阳的余晖,他远远地望见了蓝兰的倩影。那个令他魂牵梦萦,仙子般飘逸的身影,像一株随风摇曳的兰草,缓慢地向着抚仙湖移动而来。桂亦雄飞速地冲下了高地,向着蓝兰快乐地飞奔而去。
桂亦雄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蓝兰面前,他抬起头,刚想开口将心中所想一股脑地说给蓝兰听。忽然,他发现蓝兰的脸颊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神情疲惫,情绪低落。她的两个往日里闪烁着宝石般明亮光彩的眼睛,在沉重的上睑的遮挡下,黯淡无光,呆呆地望着地。桂亦雄一下子吓得不敢大声喘气,屏气凝神地望着蓝兰苍白的脸。她的眼中仿佛有泪水在打转。惊慌中,桂亦雄的心仿佛凉了半截。
蓝兰低着头,站了好久,才用游丝般的哭腔缓缓说道:“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桂亦雄好像没听清,或者说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他睁大了眼睛,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偷瞄着蓝兰的脸。
一时间全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桂亦雄能清楚的听到虫鸣的声音。蓝兰缓缓地抬起她满是泪痕的脸,那张美丽的脸庞并非因为失去亲人而梨花带雨,亦不是因为战争失利而痛哭流涕。那是一种正值青春的少女,纠缠于爱情的甜蜜与苦涩,当她们脆弱敏感的内心,受到一点点小的争吵的冲击时,因为难过而留下的绯红色的痕迹。
那雪白脸颊上的一点点晕红的颜色,是那样的欢快,跳跃,满是憧憬与活力。在一刹那间,桂亦雄的心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清楚地知道,蓝兰口中的那个“他”,不是自己。
在桂亦雄心中,那扇他不敢直视的,通向痛苦的门,正缓缓打开。他的身体突然感到十分不适,有一种说不出的反胃和疲惫感,灵魂仿佛被缓慢抽离了一般。他想要大笑,或者故作镇定和大方,他想要痛哭,但是对丧失尊严的恐惧让他哭不出来。难过、心酸、惊讶和后悔像是春雨后的各种花草,一时间在桂亦雄的心中飞速地生长。慢慢地,他的心情从复杂趋于麻木,脸上的纠结逐渐凝固。现在他什么也不想,只想变成另一个人,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
然而现在桂亦雄却无法发作,只能强打精神,用一种自欺欺人的坚强和乐观摆出一张看似若无其事的脸,不让心爱的人看出任何的端倪和不适。
过了一会儿,蓝兰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神情呆滞,若有所思的桂亦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拉起桂亦雄的手,走到湖边的一块绿地上坐了下来。看着月光下一池冰凉的湖水,蓝兰将头轻轻地抵在膝盖上。她抱着双腿,语气悲伤的说道:“段梦他还是不同意带我走。”
“段梦?”,桂亦雄的眼睛仿佛被强光闪了一下,脑子中一片亮白,耳畔隐隐响起蜂鸣的声音。这个名字,不光光是他,对于整个五仙教来说,都太熟悉了。段梦是金蛇派大长老的长子,是未来金蛇派的掌门人。他武功卓绝,却为人谦和,他声名显赫,却礼贤下士。他风度翩翩,英俊潇洒,总是一身儒生的打扮,饱读诗书,谈吐文雅。在那双明亮的双眼的眼底,透着对于世间万物深刻的思考,他绝非一般沽名钓誉,故作深沉的泛泛之辈,他是五仙教少女心中的梦中情人,也是桂亦雄这辈子都无法追赶的完美少年。
尽管段梦家境优越,但他的脸上从没有任何骄横和自持的神色,反而经常一个人背着手,神色凝重的在山间田野中来回走动,仿佛是在进行一次深入的思考。那是少年对于世界,对于爱情,对于未来的常有的思考。
如果说蓝兰的心上人是别人,那么也许桂亦雄还有逆袭的可能。然而现在情敌竟然是金蛇派大公子段梦,和蓝兰相恋,这个美好的梦,对于桂亦雄来说,便如一个美丽的水泡,彻底破碎了。一股带着酸腐气味的难过,像突然燃烧起来的烈火一般,炽烤着他的心。他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僵硬,眉头紧锁,仿佛是绳索纠结的线头。
他拼命地扭过头去,用命令、呵斥、转移甚至是哄骗的手段,逼自己的大脑暂时忘掉这件事,如果不行,至少也要令表情变得自然,不那么纠结。然而当他一转过头,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委屈的眼泪,他的心中只剩下一声疑问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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