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过于复杂,舞技平平的人一般不太敢挑战,因此,舞池中的人要么悄悄的退了出来,要么便是随意摇晃并不在意节奏有无变化只求意境的人。
偌大的舞池显得有些空。但只一瞬,舞池里悄无声息的滑进一对男女,男人有钢练笔直的身形,像竹,清雅俊挺。女人柔美华丽,他们跳起了华尔兹。初时,女人的动作有些僵硬的放不开,然而男人带的非常好,他很照顾女方的情绪,终于令她渐渐放松下来,随着他翩舞的身段柔软的惹人遐想。
舞池里的人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雪亮的灯柱再次打下来,圆圆的光柱将两人罩在里面,他们舞到哪里,那灯就打到哪里,俨然成了全场的焦点。
前进,后退,滑步,旋转……
夺人眼球的男女,优美的舞姿,最亮丽的视觉享受。所有的人都看着他们,惊鸿起舞,震人心弦。连正领着周子青四处应酬周旋的周牧都被惊动,转眼望向舞池的方向。
周子青只一眼便认出了那对男女,本就心不在焉的神色更是黯到了极点,端着酒杯的手指骤然收紧,目不转睛的看着安然在许沐言的怀里,雪白的灯光打在她脸上,仿佛不是真人,她闭着眼睛,似乎全然的信任着许沐言,由他带着一遍一遍的旋转出华丽的舞步。
“那不是沐言吗?他的女伴是谁啊?怎么从没见过?”周牧疑惑的开口,目光亦停在安然脸上,只是因为他们不停地舞动,让他没法看清她的脸,只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周子青冷冷看他一眼,口气森冷:“那是安然。”
“什……么?”周牧倒抽一口冷气,也被自己儿子的目光看的心底一寒。
虽然陈佳琪有跟他说起过安然跟许沐言在一起的事情,但他因为心虚,不敢对这个话题发表任何言论,支吾着敷衍两句也就过去了。他总想着,世界这么大,怎么可能说遇就遇见了?
然而,竟真的遇见了。
周牧不敢看周子青怨恨冰冷的眼神,略有些狼狈的移开了视线。
不远处的陈佳琪敏感的察觉到他们父子间的气氛不对,当然她也看清了舞池里的那两人,又见周子青脸色发青,忙走了过来:“儿子,没事吧?”
周子青侧身一让,陈佳琪原本欲要落在他背上的手落了个空,唇边的笑容蓦地僵住,声音苦涩的喊道:“儿子?”
周子青脸色发白,仿佛正在极力控制自己。他没理会陈佳琪与周牧,只专注的看着灯柱里美丽的安然。
曾经是他的女孩,本该在他怀里快乐的人,现在,变成了别人的。他只能远远看着,心痛而无力的看着。
她幸福吗?她快乐吗?她现在过着的,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许沐言说,如果不快乐不幸福,就将她抢过来。那如果她正快乐着,她正幸福着,他又该怎么办?
安然,安然……
“哎,周董。”旁边一人模人样的自以为风、流潇洒的男人端了酒杯过来,与失神的周牧轻轻地碰了碰,目光也滑进了舞池里:“那女孩可真美,许沐言那小子走的什么狗屎运,要么从不带女伴,要么一带出来就震倒所有人……”
周牧神色尴尬,却还得附和道:“是啊。”
“听说周公子与那许家二少可是交情不错的朋友。”那人看一眼一旁面无表情的周子青,意图向他打听:“周公子知道那女孩什么来头吗?”
周子青缓缓转头,平静的几乎有些阴冷的目光慢慢扫过来。然而语气却又轻又缓:“你打听她想要做什么?”
那男人的注意力完全在舞池中的安然身上,无从察觉周子青的脸色,想也不想的回道:“虽然美女已经有了主儿,不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谁也挡不住我追求美丽的决心和勇气,虽然我的条件比起许二公子是差了那么一点儿,但我会疼人啊。呵呵……要是我也能摸摸那小手,搂搂那小腰……啊——”
一声惨叫响彻整个会场,音乐戛然而止,许沐言与安然也停了下来,人群骚动起来。
周子青将手里的杯子狠狠砸在了那男人头上,被子碎裂,玻璃碎片划伤了他的手,也划伤了那个男人的额头。
那男人捂着流血的脑袋,痛的直骂娘:“你他妈有病啊……我靠,老子怎么着你了,仗着你是周家公子就能随便打人吗?大家都来评评理……”
人群潮水一般的涌过来,周子青依然冷冷的看着他,眼里的狠绝一闪而过。
陈佳琪死死按着他流血的手,不让他再冲上去揍人。她看的出来,这个时候,周子青杀人的心都有了。
周牧忙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喝醉了,你别跟他计较,我们先上医院好吗?”
许沐言与柳原都朝着事发点奔了过来,两人面色凝重的对视一眼,齐齐走向周子青。
然而许沐言脚步刚动,安然却拉了拉他的手。
许沐言微愣,跳过舞后的她脸色透出健康的红润,胜过任何一种胭脂,她微微还有些喘,微张着唇看着他。
“怎么了?”他低头,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手心里,“周子青好像也伤到了,我们过去看看他。”
安然不动,她只看着他,“我……怕见血。柳原还在这边,我们不能先走吗?”
柳原也听见了,忙道:“没事没事,许二你带着安然先走吧。今天这酒会估计也开不下去了,等会儿我会送安蓝回去。快走吧。”
安然几乎是逃一般的扯着许沐言跑出了酒店,刚跑出门口,便再也忍不住,扑到路边的绿化带里吐了个昏天暗地,礼服的裙边也沾到了污秽物。
许沐言完全呆住了,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蹲下去抚着她的背。刚才那点血,在他看来都算不上激烈,她居然能吐成这样。
安然一下吐开了就止不住,胃里翻山倒海般,一波一波控制不住的往外涌,仿佛要将胃液胆汁全部都吐出来才肯罢休。
“怎么会这么严重?以前也没听你提起过。”许沐言见她终于吐得没有东西可吐了,这才扶起她,从车里取了水,拧了瓶盖递给她。
安然缠着发白的手指将手接过来,漱了口,直到嘴里没有异味才舒了口气:“没事,吐过就好了。”
许沐言微拧了眉,接过他手里的瓶子顺手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以前也这样吐过?”
“……嗯。很小的时候吐过。”从此后看见有人流血就像条件反射一样开始吐。
许沐言的心里忽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的钝痛,看着她的目光是连他自己都不曾预期过的柔软怜爱,只想将她抱进怀里好好安慰一番。于是就真的将人抱进了怀里:“那你画画用颜料……”
安然在他怀里挣扎了下,轻轻道:“我衣服脏了……”
“没关系。”许沐言不肯撒手。
星光与灯光相互交错,落在人的眼里,晃得安然盈着水光的茫然的眼睛又花又痛。“画画的颜料吗?不会吐,大概是没有血腥味吧。”
“你小时候……到底还经历过什么?”他忍不住想知道。
安然缓缓闭上眼睛,嘴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张口就说了出来:“我妈妈是自杀的,割腕,她将力道控制得很好,因此不会立刻死去。她用自己的血,画了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那天我逃学回家,推开门就看见……腥红的鲜血流了一地,漫过他的身体,她的脸上是我熟悉的优雅平和的微笑……我走过去,我喊她,我推她,我像以前一样扑进她的怀里……”
安然静静地说,带着一种自虐的痛快。她吐过之后的脸颊发白,白的几乎透明,眉宇间笼着的尽是茫然。有眼泪从她紧闭的眼角滑下来,安静的泪水,安静的滚落。
“好了,别说了安然,别说了。”她的泪水一点一滴的,顽固的浸透他层层衣物,直达皮肤深层,仿佛火种,烫的他连心都开始颤抖起来。“乖,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我陪着你,没事的,安然乖……”
许沐言无法想象,那么小的安然,面对那样残忍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