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道歉的余地

“不是一起吃饭吗？初初他们都这么给你制造机会了，我总不能不领情吧。”

    二人驱车来到稍远一处川菜馆。东郊的午后餐厅里食客稀少，保险起见他们还是选择了包间。

    韩抒言看着菜单，点的全是她爱吃的。锦汐盯着眼前的印花瓷碗，捧着热茶小口啜着。

    “有些凉了。”韩抒言道。她抬头看向窗外，雨势变大，雨点拍打在芭蕉叶上的白噪音叫人昏昏欲睡。

    “林瑾，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韩抒言开口，“你可以原谅我吗？”

    “谢谢你的道歉。我明白这对你来说并不容易。”她目光从窗外落雨移回，“只是，我不接受。”

    “林瑾......”

    “韩抒言，这些年你对我的付出我都知道。像我这样毫无背景的人，能在层出不穷的造谣下拿到优质的资源，甚至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圈子里干净这么多年，全仰仗你的护佑。如果不是你和韩导，大概拍完《光之余》，我就被着圈子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她指尖摩挲着杯沿，上面是方才喝茶留下的水渍：“因为你们，我可以在五六年的时间里帮爸爸还完债，让成天以泪洗面的妈妈宽心，甚至给小冉攒了留学的学费——尽管他最后没有用上。你和韩导是我命中的贵人，若不是你们，我们林家就垮了。

    《光之余》上映的时候，人们造谣我是爬了导演的床，戏里戏外‘一脱成名’，除了业界的几个奖项，没落得什么好名声。之后拍每一部戏，几乎都在争议中度过。再后来，不知从何而起的各种抹黑和绯闻，我都扛下来了。什么‘林瑾倒贴’、‘带资进组’、‘背后金主’，乱七八糟的全往我身上贴——我不是在抱怨什么，比起你为我做的一切，承受这些只是小小的代价而已。”

    “林瑾，我——”

    “你听我说完。”她打断他，“其实我很容易哄的——一开始看到恶评还会难过、痛哭、失眠。后来只要在一众的谩骂中看到一条鼓励，我就能再坚持久一点。圈里的前辈们说我面相不好，空有几分姿色，却没有观众缘。可是渐渐的，我也有了一些喜欢我的观众，他们让我觉得在灰暗的演艺生涯中还有一些盼头。

    从出道到现在有七年了吧？呵......除了我以外，大概没有哪位艺人可以在恶评中存活这么久。幸好还有你一直在我身边，教我学会‘借力使力’，有新的脏水就好好利用，让我成了真正的‘话题女王’。韩抒言，比起我，你才是真正适合这里的人。

    对于我来说，‘林瑾’这个身份带给我的是幸运，是机遇，是绝处逢生。它使我有能力来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可以把我的情绪、我的生活、我的自尊和人格都献给这份事业，但......仅限于我而已。

    爸妈和小冉是我最后的底线，是我愿意舍弃‘林锦汐’、成为‘林瑾’去守护的人。所以——我不原谅。”

    他看着眼前人抬起头，明明是素净的一张脸，却意外地比浓妆艳抹更叫人惊艳。她神色高傲冷峻，眼神褪去妖冶换回坚毅，锋利的唇角紧抿成线，仿佛一位绷紧了弦、蓄势待发的女战士，一字一句都像冰凉的尖刺，利落地斩断他心弦。

    原来，他的林瑾从来都不是妖媚如莲的林瑾，而是刚毅如玉的林锦汐。

    “对不起。”韩抒言望着她，“即使你不原谅。对不起。”

    她闻言目光变得柔和，见侍者上菜，于是岔开话题：“吃饭吧，一会儿就凉了。”

    他点头，提起筷子伸向毛血旺，为她夹出一块毛肚放在碗边。

    午后，美术馆开始下午的营业。季初和笛南在一楼大厅等着，见锦汐和韩抒言一起回馆，不由得松口气。

    “怎么样？”笛南凑近韩抒言，“聊得还行吧？”

    他点点头：“她说不原谅，但也没再生气。”

    “那就好。都是成年人，道歉也得给对方不原谅的余地不是？我小时候在她枕头上撒尿的事情，她到现在都没翻篇呢！没事儿、没事儿。”

    “锦汐，你和韩先生......”季初把她拉到休息室。

    只见她一脸轻松：“话都说开了，没事了。”

    “不生韩先生的气了？”季初问。

    “嗯。气是不生了，但他的道歉我没接受——毕竟是关于小冉。”锦汐回答，“不过我和他嘛，这么多年的交情，还能老死不相往来吗？虽然没原谅，但我们也和解啦。”

    季初了然，安慰地拍拍她：“韩先生会理解的。”

    门外，林冉拿着空马克杯，听见二人对话，垂下眸子。他推开门，锦汐止了话看他，半晌，才微微一笑：“小冉，等过段时间你休假，我们一起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