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
“放假了一定回来。”
“说好了,不回来的话,我就去M国找你。”
从秋天到夏天,离开的日子转眼就要到来。定好机票的那天,她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能告诉他们这个消息。尽管季初不提,但好友心里都隐隐察觉离别将近,只能提心吊胆着祈祷日子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林冉本以为自己会在某天一个稀松平常的时刻,听见她若无其事对他们说“朋友们,我要走了”,也曾幻想过自己知道她要走的时候会是怎样不舍的心境。但他没想到,季初没有给他不舍的机会,甚至没有给他一句道别,只留下一册素描本放在他家门前。
那本子孤零零的,像他一样。
而季初也没想到,自己竟没有兑现那个诺言,一次又一次独自留在异国度过漫长的假期。
直到那天,锦汐在电话那头一脸诧异:“喂你们知道吗,我妈说小冉想出国留学!”
当然,她亦没有在异国与他重逢。后来林家出事,林冉放弃了排名最高的东部艺术院校,选择了有全额奖学金的西部大学,再一次与她相隔千里。
“回去吧,很晚了。”现在,当年那个只会出现在班级后门的少年正坐在她面前打包吃剩的宵夜。昏黄的灯泡发出融融的光,映在他褪去稚嫩的脸上。即使此刻他看向她的眼神依然清澈,她也不能否认,她的小冉长大了。
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她想。缺席了他的十年这个事实,是令人遗憾的。
“走吧。”他说。她起身跟上。他们并排走着,距离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靠近一些。
翌日,二人早早起床,在酒店用过早餐就前往瑶州艺术馆。瑶州艺术馆坐落在海边一处繁华地带,灰瓦白墙的园林式设计和周围的现代化建筑相映成趣。
“季馆长您好,我是陈伟明,瑶州艺术馆的策展人。”陈伟明礼貌微笑,“请随我来,需要租借的投影设备在影音区。”
林冉随陈伟明一起调试了设备,也视频连线了笛南,确保一切妥当后双方才签署了租借协议。
“设备过几日我们会拍专业的运输公司送去贵馆。”陈伟明整理了文件,将其中一份收好,另一份摆在季初面前,目光扫过手机上弹出的消息。
“谢谢你,陈先生。”季初笑道。
“应该的。季小姐,馆长已经到馆了,请您到馆长室相谈。”他恭敬道。
林冉看看季初,他并不知道她有和馆长会面的计划,却听她对他道:“你在这等我一下。”随即跟着陈伟明离开。
馆长室内,安弘生正在泡茶,瑶州普洱的香气淡淡,叫人心神安定。眼前老者精神抖擞、身体硬朗,丝毫看不出已经年逾古稀。
“季馆长,请坐。”他斟了杯茶放在她面前,叫她有些不好意思,“杨宇承和我打过招呼,你是季深的孙女?这么说来,季芝眠是你的母亲?我曾参加过她的婚礼,没想到现在连女儿都这么大了。”
安弘生也是季深生前好友之一,但因为年少有为,早早投身于艺术研究、忙于工作,因此两人加入工作后来往甚少。
季初开门见山:“安馆长,我此番前来打扰,是想问问您关于外公画作的下落。”她打开手机相册,翻出《女神-背影》,“请问您七年前参加谢氏晚宴的时候,是否有见过类似的画作?”
一听“谢氏晚宴”,安弘生摇头:“抱歉,季馆长。当年本馆临时有事,我本人没能去帝都,是找人代为出席的,至于找了谁......”他思索一阵,皱眉道,“年纪大了,实在是想不起来。”
“这样啊......”季初失望道。
“不过,我的确听说晚宴上有三幅联画,画的是同一位优雅女性的肖像。”他抚着下巴,“作者是一位无名画家,但工笔了得,实属上乘。不出意外的话,那些画大概当晚就被买走了。”
“......谢谢你安馆长,我再去其他地方查查。”
安弘生慈祥一笑,“不过季馆长确定这是出自季深?我记得他只画风景,在我们那个崇尚意象、思想之上的年代,表达纯粹艺术审美之作还是少数。”
“这是外公为数不多的人物肖像,画作的模特是我外婆。”
“原来如此。”安弘生眼神忽然暗淡,“祝临冬当时在我们院里也是有名的才女,可惜是水彩专业。那个年代,水彩作品不易保存,市场也更偏爱油画、雕塑一类。若是赶上现在这样的好时候,也一定是一位水彩名家了。”
他又对季初叮嘱道:“季馆长,寻画一事应低调小心较为稳妥。世人皆知季深专于风景,若肖像遗作问世,那便是价值连城。届时即便找到了画作的下落,怕也难再回购。”
“我明白,多谢安馆长提醒。”她点点头,“如果你想起什么,还请您联系我。”
“那是自然。”他笑答。
二人又闲话一阵,季初见差不多了,于是起身告辞。门外,林冉已经把艺术馆逛了个遍,坐在门厅处等她。见她神情复杂从馆长室出来,于是上前询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聊了聊美术馆的事。”她回答,“到时候冬之开馆了,记得给安馆长发邀请函。”
“嗯。”林冉看了看时间,“回酒店收拾东西吧,时间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