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画廊的那些年里,我早就见识过太多的社会凄凉,比任何同龄人都要早熟。
不说别的,单说最近四年。
在我父亲堕落的那些日子里,我曾经不止一次用我稚嫩的肩膀,替我母亲扛过大米、送过饭菜、低三下四的讨好工头,只为要回那点儿少的可怜的饭菜加工费。
那时候我不再是颇受尊重的画家儿子,只是一个低三下四的、看着人脸色的、农村妇女的儿子。
说穿了,伴随着我父亲堕落,我他妈已经不是“人”很多年了。
本来我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以替我母亲承担起一切。可是现在看来,我他妈只是个孩子!
一个狗屁不是的毛孩子!
我没有办法替我母亲承担任何伤痛,没有办法替琳琳姐承受任何伤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受苦!
我恨啊!
恨我老爸良心尽丧,恨我自己没能长大,什么都干不了!
我甚至没有没有任何一点点可能,亲自找到我父亲问个明白讨个说法!
大家都说,我爸和李明早就认识,他俩一起谋划,偷偷把机票都买好了,只等着琳琳姐大婚这一天,借着众人云集没人刻意关注他们的空挡齐齐跑路。
我站在院子里,一会儿看看母亲,一会儿看看琳琳姐。
母亲很委屈,可她不说,只是道歉。
琳琳姐更委屈,可她不闹,一个人哭。
我低下头,无声流泪,恨意滔天!
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痛恨我父亲,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痛恨我自己!
我是个大男人,可是我什么都扛不动!
我使劲儿的攥着拳头,手指甲把我掌心刺破,疼痛感随之传来。可是我不管,拼尽全力的攥着拳,死命的咬着后槽牙,噙着泪水看向院落外。
在哪里,有我亲爱的母亲,白发斑白,正在被人推来推去。她的衣衫有些脏,那是可乐和白酒,这些东西本来应该在大婚现场华丽绽放,如今化作了耻辱倾泻在年迈的母亲身上。
这时候我爸哪里去了?
哦,对了。
那个王八蛋带着人家新郎跑路了!
以前,在我印象中,我爸虽然不怎么疼我,可他也没有像现在这般明目张胆。难道说,在他堕落的那些年里终于想“通”了?
悲剧的是,他所谓的“想通”不是浪子回头,不是执行男人的责任感,而是,为了他那恶心的私欲,伙同另外一个男人跑路去!
老爸,你为什么非要这样选?!!
男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爷爷告诉我说,男人是女人的脊梁,家庭的顶梁,铮铮的铁骨,不屈的斗志,不是他妈的变态啊!
我草!
我越想越恨,使劲儿的攥着拳头,冲天发出一声咆哮:“我操你妈的李建国,老子没你这样的爸爸!”
噗~~~
一口鲜血喷出,我怒火攻心仰天倒地。
噗通!
后脑勺重重的磕在水泥地面上,巨大的反冲力下,我的脑袋像个皮球一样弹来弹去。
磕碰的一下下生疼。
可是我感觉不到疼,只感觉满满的伤心、彻骨的寒意、无边无际的恨意蔓延!
脑袋在地面上来回磕碰,我感觉心口巨疼,眼前一黑,再也没有了知觉。
昏倒之前,仿佛听见琳琳姐和我妈一起尖叫:“天行~~~!”
医院里。
白床单。
一人横躺,两人看。
穿着大红婚纱的琳琳姐、一脸愁容的母亲大人。
我缓缓睁开双眼,看到四目凄凉。
鬓角略有斑白的母亲,仅仅过了这么片刻,竟然两鬓全白!
她才38岁,正值壮年,不应该老的如此迅速,只是因为我那个该死的老爸,硬生生把她折腾成这样!
穿着大红婚纱的琳琳姐,仅仅过了这么片刻,眼角上居然呈现出为不可查的鱼尾纹。
她才比我大六岁,今年22,花一样的年龄,竟然因为一个臭男人刹那苍老!
我那个该死的爸,还有那个该死的李明,可把她们坑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