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和嬷嬷们一时间都看花了眼,脸上露出了惊奇的神色。
这真的是那个丑名远扬的将军府大小姐?
然而等墨千君走近,眼角的胎记无限放大,众人方才那点华丽的幻觉立刻消失。
墨千君仍是原来那个墨千君,没有变成美女也没有变成仙子,即便是身段柔美身姿姣好,也改变不了她长的难看的事实。
上妆的嬷嬷犯愁了。
新娘子都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可她这脸,要怎么倒腾才会看上去漂亮一些好看一点瓯?
虽说这嬷嬷伺候过宫中那么多贵人,但像墨千君这种高难度的挑战还真是第一次。
看着嬷嬷犹疑不定的表情,紫苑不高兴的道:“嬷嬷,还等什么呢,快些给小姐上妆,省的等会儿再误了吉时。”
绿瑶也连忙符合,“没错,要把我们小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好。”
墨千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挥了挥手说:“嬷嬷,带着这些丫鬟们下去吧,这里留下紫苑绿瑶即可。”
这两个丫头,就算有心向着她也用不着这么为难人家嬷嬷。
她这张脸……也得让嬷嬷有能力施展的开才行。
“小姐?”紫苑和绿瑶惊讶的看着墨千君,而墨千君则径自在铜镜前坐下。
她神色平淡,一身大红色的嫁衣尽显清灵的贵气,嬷嬷原也是有些犹豫,但看到墨千君那清贵的神情,立刻心底一凛,轻轻躬身行了个礼,然后带着丫鬟们自行退下。
她可是听过这大小姐的传言。
任性刁蛮翻脸比翻书还快,万一她一个不高兴搅了大婚误了吉时,这罪名她可担当不起。
待屋子里的闲杂人等都离开之后,墨千君取出了穆婉凝送给她的硫磺镯子,微微一笑套在了手上,侧头对紫苑绿瑶道:“平日里都是你们为我上妆,今日便还是由你们来吧。”
紫苑和绿瑶先前还不明白墨千君此举是何意,可顷刻间,她们便看到墨千君眼角的胎记迅速消失,露出了那张蒙尘多年,比明珠更闪耀精致,浅笑间透着无限灵美的脸来。
紫苑和绿瑶愣住了。
她们自小便跟在墨千君身边,看着她因为眼角的胎记受人嘲讽欺凌,逐渐变得性格乖戾古怪任性。
后来,她又因为横遭意外而性情大变,虽然不像以前那般四处树敌,也比以前更加聪颖机灵,而且还找到了自己的良缘成为了六皇子妃,可她们却知道,小姐始终都不愿和外人太过亲近,她的世界其实很小很小,小的只能装下身边这聊聊的几个人。
因为一张脸,隔绝了人心将她自己幽禁,却也让她因此而看清了人心认清了人性。梧桐院里十八年来都冷冷清清,归根究底皆是因为她脸上那遭人嗤笑指点的胎记。
虽然她性情大变后再也没有纠结过容貌的问题,除了跟六殿下闹些别扭外,每天都过的有滋有味开开心心,但紫苑和绿瑶的心底却始终郁闷难平。
夫人当年是京中第一美人,小姐的五官轮廓都继承自夫人,若是没有眼角的胎记,定然会和夫人一样惊艳四座艳冠群芳,哪里会背着丑名这么多年,连成亲的大喜之日都要因为上妆被嬷嬷看轻?
然而此时,看着墨千君突然露出的真容,以及嘴角那丝悠然的浅笑,紫苑的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有些激动的上前握着墨千君的手道:“小姐,你的脸……”
话未说完便声音哽咽,但眼底却难掩喜色。紫苑瞪大了眼睛看着墨千君那勾唇间如铃兰绽放的笑容,张嘴狠狠的朝下唇咬去,生怕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小姐脸上的胎记消失了?
眼前这个美得让她都头晕目眩的女子,真的是她和绿瑶服侍了十几年的大小姐么?
墨千君柳眉一蹙,抬手便捏住了紫苑的下巴,无奈的说道:“傻丫头,你什么时候养出了自虐的嗜好。不过就是胎记没了而已,好端端的咬自己做什么。”
“小姐!”绿瑶似乎是在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也激动的惊叫一声冲到了墨千君的面前,墨千君伸出一指竖在唇边,对紫苑和绿瑶眨了眨眼睛,“嘘,别声张,仔细让外面的人听到。”
紫苑和绿瑶连连点头,欣喜的握住墨千君的手说:“小姐脸上的胎记怎么会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是谁帮小姐把胎记去掉的?”
墨千君眉眼弯弯像是两道月牙,捏了捏绿瑶傻乎乎的小脸道:“说来话长,以后再告诉你们,先来帮小姐我上妆,免得误了吉时。”
紫苑连忙扶着墨千君坐好,抬手擦去了脸上的眼泪说:“奴婢知道了,小姐是想给六殿下一个惊喜才这么做的吧。可小姐不该瞒着奴婢跟绿瑶啊,方才真真是吓了奴婢一跳,下一次可不能再这么干了。”
“下一次?”墨千君侧头看了她一眼,“你是想让我再毁容一次还是再嫁人一次啊。”
“嘻嘻,小姐又瞎说。”绿瑶笑眯眯的凑到墨千君的面前,像往常一样为她
tang上妆,“你自己要跟六殿下胡闹,专爱扔出些欠抽的话头给他抓到并借机同他吵架闹别扭,却还想把责任赖到奴婢们的身上,奴婢才不上你的当呢。”
墨千君口水一窒险些被呛死,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有么?”
“当然有!”紫苑用力的点头,“若说小姐平日里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那在六殿下的面前你就是个没断奶的娃儿。用小姐的话说,应该叫智……那个智什么?哦,智商从未带出门,遇见六殿下便死机。唔……虽然奴婢不太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小姐每次和六殿下在一起的时候都像个笨蛋一样,有时候连奴婢都看不下去了呢。”
将墨千君的长发分成两层上下固定,紫苑的手指灵活的在她的发间穿梭勾盘,停顿了片刻后总结道:“恩,没错,一定是六殿下把小姐给宠坏了。”
墨千君如遭雷劈一样瞪着面前的铜镜,脸上露出了生无可恋大受打击的神情。
她被紫苑和绿瑶给鄙视了……
难道她在姬韶渊面前真的表现的有那么反常,反常到连自己的丫头都看出她脑子进水淡定不能了么。
仔细想想,好像……当真如此?
与姬韶渊相识至今的记忆开始在脑袋里回放。
她对他从一开始的利用试探,到现在的携手成婚,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现在的嚣张任性……
她惯有的冷静只要遇到他就灰飞烟灭,她藏了许多年的本性也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会不自不觉得暴露。因为潜意识的信任,因为知道他是自己背后的依仗,因为察觉到他不会伤害自己,甚至会永远站在她的身边不会离开,她便逐渐卸下了伪装,将自己最真实最乖戾也最负面的情绪全都一口气甩到了他的面前。
上一个轮回,她研究了一辈子的心理学,然后用所有的时间去识别最狡猾的骗子,却也因此将自己也变成了一个最高端的骗子。
她从不让人看穿自己的心事,一直都趋利避害,小心翼翼的站在人后去窥视她想要的结果。她能在瞬间分析出谁在撒谎和谎话背后的真意,然后用更精妙的骗局将始作俑者一网打尽,并在事成之后轻轻一笑转身离开,潇洒退场深藏功与名。
然而,却只有她自己知道,外人眼中高端洋气的犯罪心理分析师,神秘诡异的墨千君——其实就是个将所有的真实都化为谎言,给自己的心底铸上钢筋铁网,藏起自己所有的自私怯懦,在人心的缺陷与夹缝中寻找弱点,既不想承担责任,又要寻求自我满足的胆小鬼而已。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然有人能将她从层层防护中拉出,连带着将她藏起的所有阴暗也暴露在了人前,让她看到自己和普通人一样的七情六欲和弱点。
想及此,墨千君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无奈的浅笑。
人总习惯拿善意去面对陌生人,用最柔软的一面去欺骗众生,却将寒霜与荆棘全都发泄给了最亲近的对象。
她虽然不至于假惺惺的端着架子对外人做圣母,却也犯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忌讳——对目前来讲算得上她最亲近之人的姬韶渊撒泼打滚,极尽泼妇之能。
墨千君脑袋一垂咚的一声便拿脑门朝桌子上磕去。
回忆到之前那些毫无气质形象崩坏的画面,墨千君几乎将肠子都给悔青了。
她可是个善于动脑的高端侧写师,最讲究的就是气质和气场,咋就在姬韶渊面前屡屡丢人,将自己上辈子学的东西全都喂进了狗肚子里了?
完了,她果真也应了那句俗语。
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任你是天才精英还是贩夫走卒,都要由智商一百八的人精变成智商负一百八的笨蛋。
“小姐!”紫苑正在为墨千君绾发,冷不防她往前面一磕,拉着她刚刚缠好的发丝狠狠的一拽,险些将她盘了一半的青丝全都给打散。
墨千君嗷的痛呼了一声,绿瑶翻了个白眼说:“瞧,奴婢说的没错吧,别说见到六殿下了,单只是提到六殿下,小姐的脑袋瓜子就又不会打转了。”
墨千君皱巴着一张小脸幽幽的叹息,“问世间情为何物……”
紫苑和绿瑶同时一怔,暗道她们小姐竟然还会作诗?
跟着就见墨千君双手托着下颚,一脸大彻大悟的感慨:“只叫一物降一物啊!”
噗——
紫苑和绿瑶齐齐无语。
就知道她们小姐没什么情调,做不出啥缠绵悱恻的情诗出来。
得,她们还是快些给这位抽风的小祖宗上妆,赶紧把她送去给六殿下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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