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中。
也不知道是村民们追击的速度不及极度恐惧的他,还是因为村民们根本没追出村外,他发现自己的身后竟没有一个追兵。但他还是不敢慢吞吞地,一直跑到了筋疲力尽为止。
而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由于过于慌不择路,不小心在林中迷路了。
之后几天,他一直在森林中风餐雨宿,说不出的狼狈。甚至连做梦都不安稳,梦见自己被村民们抓进寺庙里,然后惊醒过来,而现实也不轻松,他甚至几度怀疑自己会饿死在林中。
后来,他总算脱离了森林,并且找到公路,幸运地搭上了路过的便车,然后来到了最近的城市——河狸市。
*
格子衬衫说到这里,喝了一大口水,好让自己的嘴巴和喉咙重新湿润。
我默默地思考着他的所见所闻。
剑客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应该是为了锁定格子衬衫,进而在之后锁定我吧。而那个“谷神”,既然与剑客在一起,那么,不出所料的话,他也是凋零信徒才对。
格子衬衫说自己在谷神(因为不知道老人的名字,所以先称其为“谷神”)的手里看到了佛雕,如果不是巧合,那么,谷神应该就是我最初寻找的“持有佛雕的凋零信徒”了。
看来格子衬衫的确就是占卜所示的线索,我没有白白地错过。
“然后呢?”我问,“你去报警了吗?”
“是的,我去了河狸公安。”他放下水杯,脸上却流露出了不堪回首的色彩,“但没想到,他们居然连河狸市的治安者都收买了。我才在那里坐了没多久,就看见两个村民被带了过来……”
“稍等一下。”我说,“你之前不还说,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去外界吗?”
格子衬衫点头道:“我当时也非常震惊,但后来想想,对于不知为何变得极端狂热的他们来说,在如此重要的活祭仪式上,献给谷神的活祭品却跑了,这件事或许就跟天塌了一样严重吧。”
换而言之,他们之所以能压过对未知外界的害怕,是因为更加害怕那个同样未知的、却又近在咫尺的谷神吗?可能还有其他因素,比如说,因为有了他父母和他本人的先例,所以村民们眼里的外界,也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极端的未知和恐怖了。
宗教信仰的力量是恐怖的,对于狂信徒而言,即使神真的叫他们去游蟑螂湖,他们没准也就真的游了。
不过,像他们这样涉世未深的村民,应该是无法收买河狸公安的。这里应该是借助到了谷神和剑客在外界的打点吧。
否则他们恐怕连河狸公安的门都没摸到,就先被其他河狸人吃抹干净了。
“之后,你又跑掉了吗?”我问。
“嗯,本来都被抓住了,但我一番挣扎,居然又挣脱开来,然后逃跑了。”他庆幸地说,“连我也觉得幸运,一路上似乎都有如神助,他们硬是没抓到我。”
他这么一描述,搞得好像他有着某种自己也不自觉的潜在力量一样,总不至于他才是外来神的触觉吧。我心里出现了这么个颇为牵强附会的想法。不过,除此之外,我倒是还有另外一个比较可信的假设:其实是剑客在暗中帮助他。
对剑客而言,格子衬衫是可以锁定我的唯一线索,所以他会帮助格子衬衫脱离所有生命危险,直到锁定我为止。
不过,这个假设也有站不住脚的地方。都灵医生说过,知晓预言的人,本身就是对预言破坏性最强的能动体。剑客干涉了这么多次,预言应该也已经被影响到不足以实现“魔眼就像预言中一样,正好搭救了格子衬衫”这种情景的地步了。还是说,这也在预言的容错范围内吗?
我安静地转动着思考,同时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我应该去丰收村,尝试捉拿谷神吗?
虽然“捉拿一个凋零信徒”才是我的本来目的,但现在情况不太一样。我知道自己不是触觉,剑客却不知道,而触觉正是凋零信徒的大敌。剑客已经败给了我,或许下一步就是呼唤支援了。如果我把丰收村定位下一站,是否会被人围攻?
而另一方面,即使不计算本来的目的,我也的确想对那个在偏僻封闭的山村里,通过某种扭曲亵渎之法,洗脑了一众村民,大搞野蛮血腥祭祀之事的谷神,多少“做点什么”。按照我曾经对暴烈说过的话,我就是有种不足为他人道的英雄情结,时常贪图杀戮坏人而产生的道德快感。而更加无可救药的是,我已经完全没有挣扎的意思了。相反,我其实非常喜欢正在这么做的自己。哪怕我知道这有时会给自己带来无法处理得麻烦。
我缓慢地闭上双眼,然后快速地下了决定。
要去丰收村吗?要去。
要防备凋零信徒的支援吗?要防备。
如何防备?以最快速度前往丰收村,赶在敌人支援以前,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所有问题。
虽然不知道那谷神有多强,但我也不是没有退路。如果打不过,那就逃跑;打得过,那就全部杀了。
不,不对……即使打得过也不能全杀了。我至少还要抓个人,问问关于退转药剩余两门主材的线索。满脑子都是要杀坏人,差点把最重要的目的忘记,只记得手段了。
我重新睁开双眼,问格子衬衫,“你之后要怎么办?”
“这个……”他迟迟无法下决定。就算他想要去其他地方报警,也或许已经对报警一事有心理阴影了吧。
我这样跟他说,“我要去一趟丰收村,你能为我带路吗?”
“啊?这个……”他惊讶地看着我。
我拿出手机,调出电子地图,然后问:“丰收村在地图上的哪里?”
他傻傻地指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你现在就要去?丰收村距离这里至少一百五十公里啊。”
“只有一百五十公里吗……”我看了看地图,“那或许今晚就能解决了。”说着,走到了窗户前。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回头问他。
他一边跟了过来,一边近乎于下意识地回答:“纳波穆西诺.雷梅迪奥斯.特里尼达。”他还特地补充了一句,“我的母亲给我取的。”
方便起见,他以后还是叫“格子衬衫”。
我伸出左手,推开窗户,同时用右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出发了。”
格子衬衫:“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