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已经下了二十来天的雨,也不大,绵绵密密自穹隆泼洒下来,只是不肯停歇。
到了三月初十,才终于见了晌晴的天。
正是杨花蒙蒙漫天的时候,四面的槛窗都开着,飞絮间或飘进三五朵来,积在檐下,如覆了一层细雪。
雨后的皇城鲜焕如初,遥遥望去,金瓦红墙,煌煌日光之下,竟也让人生出些四海万国,繁华盛景之感。
意秾怔怔的望着窗外,虽然已经重生两天了,可她仍然有些难以置信。只要一闭上眼睛,临死之时的情景便历历在目。
她是定国公府二房嫡女,行五,她爹爹曾是隆庆四十五年的状元,为人刚正,共有二子一女。意秾的大哥沈洵为人懦弱了些,没有主见,但是二哥沈潜却十分出息,与季恒并称京城双璧。
而意秾本人亦是素有美名,一手簪花小楷稀世难得,出价万金亦是难寻。世人称她一字一珠,说她一个字便堪比一颗南洋珠,极言其珍贵。
但是她大哥行事糊涂,自己立不起来,靠家中恩荫得了承事郎一职,他平日里为人规矩,连应酬都少有,却破天荒的为了一个商户之女尹之燕几乎闹得与家中决裂。
尹家在京中有十几处铺子,家中并不贫寒,而尹之燕也是被爹娘宠爱着长大的,但这么几处铺子对于沈家这种世族来说简直不够看,沈家新妇嫁妆单子中的铺子都比尹家的多。
而尹之燕自幼就帮忙打点铺子生意,在外抛头露面,又怎能得沈家中意?只是沈洵非她不可,意秾的娘亲凌氏逼问,他才吞吞吐吐的说了实情,原来是他与尹之燕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并且尹之燕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凌氏被气得当场昏厥,这样不贞不洁的女子如何能做二房宗妇?
但是尹之燕却是极有手段,哄得沈洵非她不可,连从侧门抬进府也不肯。眼瞧着她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毕竟是沈家骨血,凌氏一时心软,不得已便点了头。为着尹之燕的名声计,她未嫁便有身孕一事,并未对外张扬,就连长房也并不知情。
尹之燕嫁入沈家之后,上孝双亲,下敬郎君,并且处处讨好小姑意秾。她为人爽利大方,又为沈家诞下嫡长孙,倒哄得沈家上上下下都颇为喜她。
意秾更是将她当作至亲一般,定国公府中若有人瞧不起她,意秾定然处处回护。
只是世事无常,意秾的爹爹沈珩之因担任主考官不慎漏题,依律该当斩首,但是今上爱才,又顾忌尚在边疆领军的沈潜,故而施恩,仅撤其职务。
但是定国公府却极为担心会被二房连累,由定国公做主,当即分家!沈珩之虽然伤心,却也不想拖累父母。
二房搬出定国公府后,沈珩之便再一次分家,沈洵虽不堪大用,守成尚可,沈珩之不想带累沈洵沈潜,便做主将他们兄弟二人分了出去。
分家之时,沈潜尚不知京中发生了何事。而沈洵嚅嚅不言,尹之燕则牵着一双儿女坐上马车,便再未回过头。
沈珩之一介文人,被罢官后难免心情郁郁,经历了一次伤寒后,就病倒了。他是罪臣的身份,想请一位好大夫极难,况且当时家中财物泰半都分与沈洵沈潜兄弟二人,日后又因病拖累,故而生活颇为拮据。沈珩之病重之时,凌氏焦急万分,命人递信儿给沈洵,让他帮忙请位好些的大夫来,结果等了整整一日,到了黄昏时分,才见尹之燕命人送来五两银子。
意秾那时也是急昏了头,想着长房三姐沈意秐待她极好,便想去求一求沈意秐,毕竟以他们现下的情况,想为沈珩之请一位好些的大夫万分不易,但若是能借助定国公府的名义,就简单多了。她以为,定国公府里那两位毕竟是她的祖父祖母,又岂会完全弃她爹爹于不顾?
她求到定国公府门外,她祖父祖母竟连见她一面也不肯,最后还是沈意秐命人将她请了进去。
沈意秐是贵女中的第一人,京中不论世女还是宗室女多半都与她交好,所言所行堪为女子表率。意秾进到室内便给沈意秐揖了一礼,沈意秐面带淡笑,伸手扶她在月牙桌旁坐下,将桌上的茶盏往她面前推了推,道:“五妹妹不要急,你的来意我都清楚。外头天凉,五妹妹先用盏茶暖暖手罢。”
意秾只得按捺下来,她早起便滴水未进,确然渴得厉害,端起茶盏润了喉咙,便急不可耐的道:“三姐姐,咱们府中的尚大夫可有空闲?还请三姐姐帮忙寻大伯娘说一说,让尚大夫同我回去,探一探爹爹的病症。”
沈意秐笑了笑,扶了扶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淡然道:“咱们府中?”她眼中的鄙夷神色明显,“五妹妹想必是记差了,如今这定国公府沈家与你们那个败落的沈家可不同了,现下五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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