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题人见是个女孩在应答,也微微有些吃惊,而后便吩咐人将红纸叶贴在了赫映月的船身上。
赫映月还是第一回得奖,在船舱里又蹦又跳:“冷怀瑾,将他们都打败,本宫要拿今年的冠军!”
自然,拔得头筹也是有奖励的,区区一袋银子,对于赫映月来说,自然是不算什么,可这荣耀便足够她在宫里罢摆了,皇上和皇后一向由着她的性子胡闹,因此,自然不会责怪她。
“公主,怀瑾自当尽力所为!”冷怀瑾微微点头,幽深的眸子望向对面的那艘船,她自然注意到,赵城一直回过头去,和般舱里的人说话,这便说明,今儿个绝非赵城一人前来,而这位与他同行的人,身份和地位也会在赵城之上。
如若不然,以赵城如此心高气傲的性子,怎么可能低头与别人说话。
便在这时,那漆黑的船舱里探出一个头来,冷怀瑾的心口一提,柳叶眉往里一收,心里想着,他……怎的会这般草率来到京城,若是此时露面,岂不是撞到了皇上的枪口上?
这京城中的禁卫军,便随时能给他安个密谋造反的罪名,而就地处斩。
更何况今儿个来到这里的人,不是宫中权贵,便是皇族太子、公主,哪一个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正这般想着,那一头从船舱中出来的人,已经露了脸了。
皎浩的月光淡淡的撒在她的脸上,似笑非笑的眉目间,尽是妖娆妩媚之气,一身红衣将那人婀娜的身段包裹其中,她与赵城一块立在船头,很快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在场所有的都似乎被她的美色所惊艳,甚至忘记了答题,船舱内的公子哥,皆步出船想要一睹她的风彩。
勾挂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的银风铃在夜风的呼啸声中发出‘叮呤’作响的声音,好似一曲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动人曲目,引得这碧波湖上的水也随之波动。
眉间一朵红梅艳丽绽放。
“是曲玲珑……竟是她!”有人惊呼了起来。
这曲玲珑早在多年前便号称是天熹第一美女,也便是有了她的缘因,董婉玉才与这‘第一美女’的称号失之交臂,进而,落了个天熹第一好女的名声。
无数目光交织下,就连那出题人都忘了再喊题。
她并不是什么名门之后,亦不是青楼女子,她拥有自己的乐坊,这一世,也凭借着她的容貌和才艺,创造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算是抛头露面中,卖艺不卖身的女子。
多少名门公子为见她一面,而挤破了头颅,又有多少朝中显贵,为了得到她,而不惜动倾尽所能。
然……在曲玲珑的背后却似乎有一支强势的力量在支撑着他。
但凡想利用旁门左道逼迫她就范的人,最后都得不到好下场,久而久之,便没有人再敢对她使手段了。
据闻,她一个月只接待一位客人,不问出价多少,但求能入她的眼。
如此心高气傲的女子,今儿个怎的会出现在这里。
现观赵城,便有人认出,他便是京城第一楼,邀月楼的东家,便也心下了然,原来这曲玲珑好的是这口。
“今日小女子不才,想与对面的姑娘对诗一首,若是对面的姑娘能对上,那么,小女子甘愿为她抚琴一曲,可否?”微微屈膝,如夜莺般动人的嗓音回荡在碧水湖上,惹得不少鱼儿都跃出了水面。
娇俏可人的抬眸一瞥,不知道惊了多少人的心。
不等那出题人说话,湖面上已经沸腾了起来,叫好声连成一片。
不说这曲玲珑的琴技有多高超,但说她那惊才绝艳的容貌,便能多看几眼,也不枉活了这一世呢。
赫映月有些怔愣,但听闻那对面的妖女是要与冷怀瑾对诗,却又连声叫好,在她看来,一个妖女又怎么懂得吟诗作对,不过是送死罢了。
“快,打败她,本宫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赢!”赫映月握着拳头,将半个脑袋探出船舱,外头这一片热闹之下,她自然也想看看,对面的女人到底长了一副怎样的妖精面相。
这一看,就连赫映月也大吃了一惊。
果真是美的妖艳,美的倾世。
她的美是张扬而艳丽的,成熟而妩媚的,浑身散发出一种引人犯罪的性感味,与京城中的大家闺秀完完全全是两类人。
冷怀瑾没有理会赫映月,她知道赫映月不过是小孩子心态,今儿个会找上她,定也是被人唆使,如若不然,赫映月也难以在人群中认出她来。
落落大方的冲对方亦微微福了一福,嘴角挂起了浅浅的笑意,幽深的眸子望向对面的曲玲珑,嘴唇微动:“好!”
活了两世,这还是冷怀瑾第一回见到曲玲珑,先不说她的出身,便是曲玲珑身上的那股子坦荡荡的味道,便让冷怀瑾多了几分好感。
因此,她眼中丝毫没有嫌弃或是回避的意思,而是欣然接受了她的挑战。
曲玲珑似乎没有料到冷怀瑾会这般坦然,这一福,让曲玲珑那双妖娆的眼睛里染上了几分惊讶,她向来习惯了被京中的贵小姐奚落,却还从未有一人,会对她如此尊敬,因此,在曲玲珑的心里,对冷怀瑾亦加了三分好感。
进而嘴角的笑意微微加深,嘴里轻唱道:“碧水湖面碧波流,月上柳梢月儿羞,几许惆怅几分愁,对酒自酌空烦忧。”
“好诗,好诗……”曲玲珑的声音还未落下,便有茫目之人径自鼓起了掌。
赵城轻咳了两声,干脆回过身去,以袖掩面,偷笑起来。
这诗,但凡是有些脑子的人都知道,不过是一首寄相思的诗罢了,这曲玲珑一个女儿家,竟对冷怀瑾寄了一肚子的相思,他们也没觉得奇怪……
那在后头的一艘白色的画舫内,董婉玉与林芊芊皆端坐在船舱内,对于今儿个突然杀出来的这个曲玲珑,皆回以鄙夷之色。
纤细的手指握着那白色的茶画,嘲讽道:“不过是风尘女子也配来参加这诗会,不知是从哪里混进来的!”
这话是林芊芊说的,她一向快人快语,肚子里藏不住心事。
因此,水一洒,正想探个头出去瞧一瞧外头那个妖女到底长什么样子,却被董婉玉拽了一下,进而,她冰冷的声音便传进了林芊芊的耳中:“不过是个妖女罢了,你这样出去,岂不是有失身份!”
一个风尘女子,又怎能容得她们这些高贵的千金小姐看一眼?
林芊芊心里虽然还是极为好奇,却觉得董婉玉这话说的没错,因此,又缩回了船舱,撇了撇嘴道:“也是!”
今儿个,她便是特意想让冷怀瑾出丑,董婉玉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想到,冷怀瑾如今与一个艺妓在对诗,若是输了,这事明儿个传了出去,对她的名声,自然是不好听了,她便要瞧瞧,还会不会有人称她是天熹第一才女了。
这般想着,董婉玉的心思已经淡定了下来,捏着杯盏优雅的往嘴边送,洗耳顷听着外头的一举一动。
而便与林芊芊相靠的另一艘船上,赫连城与赫连战亦在斟酌着。
“三哥,听闻这曲玲珑可是天下第一美人,你就不想出去瞧一眼么?”赫连战的心思早就被调了起来,只不过碍于自己皇子的身份,而不敢冒然露头。
再看坐在自己对面的赫连城,他压根就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哪里有被那外头的气氛影响半分。
“你便以为冷怀瑾会输么?”嘴角微微一勾,脑海中似乎已经浮现起冷怀瑾那张淡漠无波的脸来。
董婉玉都被她斗得无处遁形,更何况只是曲曲一个曲玲珑罢了。
上一回,在董府,他与董婉玉联手,要让冷怀瑾出丑,到最后,她还不是以一幅活画图大放异彩,最后竟闹到太后都对其称赞不已。
原本三品以下官阶的官员家属是不允许入宫的,太后竟在年底的寿宴上亲点了冷怀瑾入宫,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冷怀瑾的手段已经伸向了宫里,很快……她便能笼络人心,而彻彻底底的成为赫连城的隐患。
这样的女子,他自然是费尽心机想得到,但若是真的得不到,到最后,他也只好毁之而后快了。
“三哥,那冷怀瑾如何算来,都只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今年不过八岁,读的书再多,也终归是有限的,曲玲珑可不同,她可是咱天熹出了名的才艺双绝啊!”
赫连战嗤之以鼻,换了个姿势斜靠在舱内的软榻上,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双腿,伺候在一旁的婢女便开始为他舒筋松骨了,反正不能出去看热闹了,赫连战干脆闭上了双眼,洗耳恭听外头的动静,心里美滋滋的想着冷怀瑾落败之后的表情。
“请对诗!”出题人已经默认了两家的对战,因此,扬了扬手,示意冷怀瑾这一边可以对诗了。
按理说,这诗对起来可不难。
可……这诗到底是谁作的呢?想到这里,冷怀瑾又下意识的往那船舱看了一眼,只可惜里头的光线太暗,她却是看不到任何东西,良久,在赫映月的催促下,她不急不缓道:“中秋月夜月儿流,碧水湖上水自羞,一剪相思三世愁,浅唱轻吟满心忧。”
同样是一首寄于相思的对诗。
众人似乎没想料到冷怀瑾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诗对出来,并且每一句都巧妙的与曲玲珑的尾字联合在了一块,掌声响起来之际,称赞也源源不绝的传来:“不愧是第一才女啊,这么小的年纪,便有如此造化,将来可不得了……”
“爷,这么深的相思之味,您可闻出来了?”赵城清了清嗓子,乐得见牙不见眼,回头冲船舱里的人轻问道。
孙漓漠立即打趣:“这叫互诉忠肠,赵城,你懂吗?”
一句话,又将一船的人给逗笑了,就连那曲玲珑也掩着嘴儿轻笑起来,宽大的袖口被夜风吹起,就好似一团火在水上燃烧,却也将众人的心给烧得痒痒的。
出题人问了句:“曲小姐可满意?”
曲玲珑点了点头,妩媚的双眼再次望向冷怀瑾:“小女子还有一首,不知道冷小姐可否能接上……”
竟还有一首?众人只觉得心血澎湃,捧着一颗心,目不转睛的望着曲玲珑,那样的相思之句,多少人盼着她是冲着自己说的,可惜,竟是对着同样一句女子而吟啊。
伸手,示意曲玲珑不必客气,冷怀瑾已经做好了对应的打算。
“冷暖自知正月雪,怀春满院二月霜,瑾上添花三月雨……这最后一句,还请冷小姐来接!”完全与中秋无关的诗句,亦不是寄居相思之愁,众人思来想去,却不知道曲玲珑出这道题的用意何在。
可就在众人都苦思冥想之际,冷怀瑾早已参透其中,三句诗的开头三个字,不正好是她的句字‘冷怀瑾’么?
由此,她的心微微提起来,似乎迫不及待的肯定着那船舱里一定坐着她思念的他。
藏在袖中的玉佩被她死死的握在手里,心里既欢喜着他的到来,却又紧张着他此时的安危。
他如何能这般冒险?
“惊鸿满座四月雷!”她冲着对面的船上喊,希望他能听到她的暗示。
却不想,就在这时,湖面波涛汹涌,所有的船只都随着那巨大的波浪而左右摇晃,一时之间惊叫声连连,赫映月的暗卫涌了出来,纷纷喝道:“保护公主!”
说罢,便有人一手架住赫映月,往岸边去了。
冷怀瑾险些被晃下船,好在赵楠死死的拉了她一把,她也正巧回过身来叮嘱赵楠:“不要下船,不会有事的,你抓稳就好!”
湖面上人流正常,却不像是突遇刺客,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湖下的问题……
正这般想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只手猛的拉住冷怀瑾的小脚,往湖下拽去,她还来不及同赵楠把话说完,人已经扑进水中,清凉的湖水将她整个人淹没,她尽力想要摆脱那只手,却不想,整个人已经被人抱住……
她缓缓睁开眼,在朦胧的水中,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对面的人抿着唇,却是挂着淡淡的笑意,一双眼睛费力的睁开,嘴角有淡淡的气泡冒出来。
他……真的在船上。
正这般想着,身子已经像鱼儿一样浮动了起来,随着他的带领之下,一路游向碧水湖的另一头……
脑海中想起曲玲珑的那句诗‘几许惆怅几分愁!’
待两人爬上岸时,面前熟悉的情景却又让冷怀瑾愣住了,这不是邀月楼的后院么?
再瞧身后的湖,她似乎明白了,邀月楼里头的湖其实是和碧水湖相联的,说白了,就是在地底下挖通的,等同于一道不让人轻易察觉的暗道。
可比起这些暗道来,却又更显得隐蔽了一些。
正这般想着,喉咙里一口水呛住,嘴里咳嗽了两声,捂着胸口,便将水给吐了出来,赫惊鸿替她顺着后背,笑道:“没想到你还会游泳呢!”
上一回落水,她砸在他的头上,人没醒过来,因此,是他抱她上岸。
可这一回,她却是清醒的,赫惊鸿自然看得出来,冷怀瑾不令会游泳,还是个中高手,从碧水湖游到这里,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她仅仅出水面呼吸了三次,便坚持到了这里。
虽说一上岸,脸色已经白了一片,但总归是能手。
冷怀瑾总算缓过神来,这一停下来,身子便有些发软,连带着身体也微微颤抖了起来,她的体力虽好,却哪里能跟赫惊鸿比?游这么长的一段距离,喘个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双眼一白,便没好气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管朝中局势如何,未有旨,便私自入京,这于赫惊鸿来说,被抓住可是死罪一条呢。
太后寿宴的旨还没有颁下去,赫惊鸿便也不算是奉旨入京了。
“你这是在担心我么?”笑着将冷怀瑾扶了起来,那张惊世骇俗的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可手上却没有半分闲着,似乎是闲她走着慢,便干脆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往着他专属的院子里去。
不同于赵城的院子,他这里头,没有半个服侍的人,因此,赫惊鸿一进来便忙开了。
将自己早前的衣裳翻出来,递给冷怀瑾先应了急,而他也跑到里间,先将一身湿衣裳给换了下来。
似乎是怕她着凉了,他从前院烧了些热水来,示意冷怀瑾在此处先洗个澡。
水里也不知放了什么药材,闻上去极为舒服,隔着屏风,赫惊鸿笑道:“几个月不见,你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再过一、两年,便可以议亲了!”
这时间过得可真快,眨眼的功夫,他们分开已经快一年了,春去秋来,她又长大了一岁,而他也成熟了一分。
冷怀瑾将身子浸在水中,也不知道是这药材的作用,还是与赫惊鸿在一起的原缘,她的心里竟格外的踏实,想着方才在水中见到他的情景,就好似做梦一样,好在再次睁开眼,他还在她的面前。
说到议亲,冷怀瑾这才想起,赫惊鸿开了年该十六了,京城中的公子哥,早过了议亲的年纪,他……这次来京城,莫非是为了亲事?
这般想着,冷怀瑾原本闭着的双眼猛的瞪得滚圆……若真是如此,那么,他今儿个不会是要告诉她这些吧?
“我议亲还早着,倒是世子你,该议亲了吧!”话峰一转,她的头微微别向赫惊鸿的那一头,在屏风的掩映下,她似乎能看到他惬意躺在软榻上的身子僵了僵,握在手中的书本也随之放下,好半晌,这才缓缓说道:“是该议亲了!”
冷怀瑾的心就好似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酥酥麻麻的痛,她不禁发笑,想不到经历了两世,她居然还会有觅得良人的想法,确实是太过天真了。
猛的站了起来,手脚利落的将挂在屏风上的衣裳穿戴好,看得出来,这些衣裳是赫惊鸿年纪小的时候穿的,因此,也不会显得太大,只不过穿在身上还是有些空荡荡的,因此,她刻意将腰带扎紧了一些。
绕出屏风,便要出邀月楼,手臂却被赫惊鸿紧紧的拉住了。
“你信我么?”脸上的笑意如数消退,余下的只有那墨黑的乌眸里深深的期望,剑眉紧锁,整张脸也因为眼中的惆怅而显得伤感起来。
他从来都知道,她绝不是能轻易妥协的女子。
亦不会像别人那般,能向男人伏低做小,她有自己的坚持,即使是赫惊鸿也不能憾动一分一豪。
“赫惊鸿,我却没想到,你今儿个来见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那么,我告诉你,我冷怀瑾祝福你,希望你能觅得良妻,完成你的千秋大业,永垂不朽!”
说罢,她狠狠的甩开他的手,便要夺门而去。
这个门,一旦出了,赫惊鸿知道,再想将她唤回来,是不可能了。
因此,他未作他想,便死死的从后面将她抱住:“你冷静一些,你听我说……我不想娶任何人,但这是太后的意思,我不得不从!”
除了她,他从不想娶任何人,遇到冷怀瑾之前,他为的是替父亲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可当他遇到冷怀瑾之后,他的心里似乎开始装得下另一些东西,就比如早前让他嗤之以鼻的感情。
可若是他今儿个逆了旨,违背了圣愿,那么,等待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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