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练习,忽然有道白影挡在她面前。
雨后竹林,空气清心,却满地泥泞,他向来洁净的袍子落在泥水中,这一顿足让脚上踏着的华履也染上了泥垢,他却看都没看一眼,清冷的眼眸直直看入她的眼底。“别练了,我有事找你。”
上官若离的声音好似被雪覆盖的寒冰,虽铺了一层柔软,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他流露的不满。想来这几天,自己一直忙着练功,却忽略了他。白天忙着繁事和练功,晚上想去找他,却累得在洗澡时便睡着了。
她不禁有些愧疚,当下便道,“雨姨,我先走了。”
雨姨点头:“我也该去看看药配得如何了。”
“把手上的绳子解了。”她的手上布满绳子勒破的痕迹,深深浅浅的犹如一片片薄刀,亏她还浑然无知觉,再这样不知轻重的练下去,怕这双手就要废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他话音里似乎有些怒气。解下绳子,便见他掏出一块白缎子手帕仔细的擦拭她的手指,白帕上立刻染上青色。
她颇为尴尬,忙抢过手帕,道:“我自己来。”擦完之后,忽又想起他表妹上次把擦过手的手绢直接烧了,略微犹豫一下,她浅笑道,“这条给我吧,我重新还你一条。”
他若有所明的望着她:“不用,洗干净还我就行了。”
她微鄂,又见他取出一粒乳白色的药丸,把药丸碾碎,执起她的手:“会有点痛,忍下。”
之前倒不觉得手痛,而今忽然解开了绳子,才意识到双手火辣辣的疼。她轻蹙眉尖,微笑着欲抽回手:“没事的,用生肌丸治这种小伤,太过于暴殄天物。”她闻着药味,似乎是生肌丸。生肌丸是极其珍贵的药丸,主用来治重伤,再溃烂的伤口都能重新生长新肤,用来治未伤筋动骨的小伤,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他握着她的手,没让她抽回,霸道的涂上药丸。“用在你身上绝无不值,就算你要天下的奇珍异宝……”未说完,察觉到自己失言,话音忙顿住,略微不自在的别过头去不看她。
仿似热锅蒸着年糕,她的心因这句未说完的话而柔软膨胀,冒着袅袅热烟。她忽又想起那日她为君梵希做菜被菜刀划伤时,君梵希也是一脸郑重的为她上药,只是——他们还是不同的。
“阿离,谢谢你对我的好,谢谢你当我是好朋友。”
上官若离低声喃着:“好朋友……”她还会当他是好朋友么?或者仅仅只是好朋友?
见他眼底的低迷,她莞尔一笑:“晚来雨停,喝一杯去。这么多年了,我们再也没一起喝过酒了。”
正在为她上药的手忽然顿住,那颗封闭着的心又悄然柔软了。还有一天,可以一起对饮么……原来还是有这么一天的。
无色宫坐落于一片层峦叠嶂中,其中有一座断崖最高,苏皖水命人拉了星锁链,在高崖上建了座小亭,名为“忘情亭”,亭子旁中着七株樱花。只可惜,经过几夜的风雨,樱花早已凋零,唯有残瓣铺满地,好似半夜悄然而落的雪花。
手指上涂过生肌丸之后,果然伤痕尽退,大好如初,顾浅浅斟着酒,妩媚的桃花眼里溶溶些许的落寞:“这是我二婆婆珍藏的状元红,她建这座‘忘情亭’,却不是为了忘情,而是盼着有一天可以陪我爷爷在此观景喝酒,只可惜……她等了一辈子,也没等到她梦中的情景。等的人不对,不论用什么样的方式,都注定是错。”
说着便仰头喝了一杯,徐徐一笑又道:“我娘和我爹打赌,若是她输了,她便退出江湖十年,在关键时刻,她本来可以赢的,却在一念之间,输了。而后她履行承诺,真的退出江湖,安心于无色宫十年。这十年,她一直等着我爹来找她,但我爹从未出现过。直到最后,她被逼无奈,设计引诱我爹出来。可是——有时候等不到那人,主动去找他,也未必是好的结局。”
夜色薄凉,面前的人似溶在酒中的棉花糖,凉凉的,软软的,似冷又含暖。上官若离陪着她一杯一杯复一杯,这是他生命中第二次饮酒,直呛得他喉咙如火烧,仿似又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月夜。不过今夜没有雪,连月光也不甚好,似被人蒙上了厚帘子,模模糊糊的月影淡淡的撒在断崖上。但她的每一句话都好似荒原上的野火,顺着酒杯,一路摧枯拉朽烧进了肺腑。
她似乎有点醉意了,朦胧的笑着:“身为女子,大多只能等着命运安排,等着幸福前来惠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