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排苗民之前,一片平旷的草地上,雁阵般斜列着两队苗女,大都年在廿左右,颈间和头上各套一个花圈,左手齐执桃枝,右手拿着尚未点完的火把!
中央一乘罩着豹皮,形如四川滑竿的兜椅,兜椅上稳坐着面带微笑,眉梢隐含英锐之气,曾为白元章祛毒的奇装艳女;似也就是他们意料中的“桃花源”主人,“桃花公主”孟小霞!
就在引路的四名苗女向两旁闪开,茹天恨等三人目光一瞥的刹那之际。
两队苗女右手中的火把,分左右度外一倒,靠最外面的两个苗女手上火把,便与引路苗女手上火把,互相一触,然后顺序引燃,直到最后为止。
顷刻间百余支火把,立即全部火光熊熊,照跃四野!
这位奇装艳女的身上,仍穿着白天那件薄如蝉翼的纯白长袍。
但长发披垂额角之间,却加套了一圈金属细箍,箍上嵌着各种兽牙雕刻之物,手持一株色泽鲜红的奇形植物,好似整株珊瑚海树!
茹天恨等三人,见到奇装艳女这等排场,无须再作猜疑,便可确定她就是名叫孟小霞的“桃花公主”!
那多苗男苗女,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半丝声响,气氛在肃穆中,显得异常神秘!
这位“桃花公主”孟小霞,却在火把全部点燃后,缓缓地站了起来,向前略走三步。
右手中颇似珊瑚的红色奇树往起一举,两百多名男女苗民,陡然“洪”的一声怪吼,宛若晴空焦雷,响彻霄汉!
“桃花公主”孟小霞嫣然一笑,目注三人说道:“孟小霞代表西南诸省的百万苗民,欢迎三位侠驾!”
茹天恨听她自称代表西南诸省百万亩民,不由暗惊对方口气好大!
遂肃然躬身答礼,并以极其谦和的口吻说道:“茹天恨等冒昧来此,已感不安,及劳公主率众亲迎,越发愧怍无地!”
“桃花公主”孟小霞欣然一笑,微微摆手说道:“茹大侠浩气精忠,名重当世,白大侠神医绝技,誉满江湖,甄家妹子也是目前武林中的有数侠女!
“三位联袂光临蛮荒野谷,孟小霞等化外之人,已感无上殊荣。
此非待客之所,如不嫌苗居简陋,便请进‘桃花源’内,容我略尽地主之谊!”
茹天恨等三人,经历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所为的就是见识一下“桃花公主”孟小霞,和深处野人山中的“桃花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外乐土?
所以孟小霞话音方落,“仁心国手赛华陀”白元章便先启口说道:“白元章远涉蛮山,不幸误中奇毒,若非公主仗义相助,今日已埋骨异地,含恨泉下!受恩极深,不敢言报,但登门一谢,理所当然,何况‘桃花源’又是我们向往已久,亟思一开眼界之地呢!”
甄秋水也接着微笑说道:“孟家姊姊,我在未曾见你之前,便想见你一面,业已见你之后,更想见你一面,现在已到此间,岂能过门不入,承姊姊相邀,除了领略‘桃花源’中的世外安乐风光以外,甄秋水更有几件小事,少时还要请教!”
茹天恨因白元章与爱徒已满口答应孟小霞的邀请,而三人来此目的,也为了要看看“桃花源”的虚实,及探查那只能言慧鸟,绿鹦鹉“灵碧”下落,故而只含笑颔首,不再作其他虚伪客套!
“桃花公主”孟小霞闻言之下,目光微转,对甄秋水凝视俄顷,似已深知甄秋水所要问的是些什么问题,遂以颇平淡的语气答道:“甄家妹子所欲见问之事,孟小霞或已猜悉,三位既然赏脸,便请乘这种简陋兜椅,一试苗疆风味,等到了‘桃花源’中,再作细叙!”
话完向后微一挥手,便见走出六名壮硕苗男,每二人肩抬一乘豹皮兜椅,式样大小,均与“桃花公主”孟小霞所乘,并无二致!
六名壮硕苗男将三乘豹皮兜椅,停在茹白二老与甄秋水面前,“桃花公主”孟小霞遂含笑伸手让道:“三位远客,不必再谦,请上椅由他们抬送到‘桃花源’内!”
甄秋水长眉微蹙,似有为难之色!
甄秋水深知恩师自从故主为国损躯,大好河山沦于夷狄之后,曾立誓河山不复,不再乘骑,包括轿马之属在内!故而谦然一笑,向“桃花公主”孟小霞婉转说道:“孟家姊姊,幸蒙接纳,已感盛情,但家师平素不惯乘骑,还是步行前往最好!”
“桃花公主”孟小霞闻言微笑说道:“甄家妹子,并非我孟小霞危言耸听,这‘桃花源’本名,还要加上‘万劫’二字,称为‘桃花万劫源’!当中虽属乐土,四外却无处不是山穷水恶,百险丛生,寸寸危机,步步陷阱,三位不愿乘这豹皮兜椅无妨,但却得加穿一双苗疆特制草履,方可到我桃源深处!”
茹天恨等此时由于钦佩这位“桃花公主”孟小霞的风华器宇,已知她不会虚言,遂均含笑点头,孟小霞玉手微挥,便命那六名壮硕苗男,抬起豹皮兜椅退去!
同时,另三名苗女,却每人手捧巨形长统草履一双,分别替茹天恨、白元章、甄秋水三人,套在所着长袜之外。
“桃花公主”孟小霞自己亦不再上椅,对四名苗女点头示意,这四名苗女,便挥动手上所执桃枝,顷刻之间,两排男女苗民,遂在横越清溪的一座竹桥前,雁翅排开,肃然恭立,手中火把的闪闪火光,朗照四野!
“桃花公主”孟小霞颇懂敬老尊贤之礼,与甄秋水手携手略一闪身,恭让茹天恨、白元章向那竹桥之上,当先举步。
甄秋水足下套着这种从未穿过的巨形长统革履,颇感新奇,跟随师傅及白元章之后,与“桃花公主”孟小霞一同步上竹桥。
无意中看到溪中水花翻动,有不少奇形动物,在波中隐现,不由微感诧异!
这种奇形怪物,长得颇似“穿山甲”,但比“穿山甲”要大上五六倍之多,形状也较“穿山甲”丑恶凶猛,巨吻启处,利齿森列如锯,四足翻浪,长尾兴波,两只小小圆睛,慑人凶光,闪闪四射!
甄秋水不但未曾见过这等狰狞可怕怪物,甚至也不曾听人道及,故而不自觉地止步停身,向桥下多看几眼!
茹天恨、白元章本已到了对岸,因见甄秋水未曾跟来,双双才一回头,便看出甄秋水正在对那水中怪物注视。
“桃花公主”孟小霞本与甄秋水携手同行,见状目光一转,双眉微扬,伸手轻拍甄秋水香肩,含笑问道:“甄家妹子,可曾见过这等怪物?”
甄秋水摇头一笑,低声答道:“慢说不曾见过,它们这等狞恶形状,简直前所未闻,孟家姊姊,这种怪物究竟是鱼?是兽?也是这野人山中特产吗?”
“桃花公主”孟小霞见茹天恨、白元章已过桥驻足相待,遂含笑与甄秋水继续前行,边走边自笑道:“这也不能算是野人山中独有特产,据我所知,岭南亦有此物……”
甄秋水忽然灵机一动,哑然失笑说道:“孟家姊姊,你提到‘岭南’也产此物,小妹忽然想起它的来历,这不就是文起八代之衰的唐代大文豪,韩昌黎先生所作‘祭鳄鱼文’中的‘鳄鱼’吗?”
“桃花公主”孟小霞点头说道:“甄家妹子猜得不错,这条‘桃花溪’中盛产鳄鱼,但此物除了凶猛绝伦,其寿极长以外,似乎蠢蠢无灵,未必能懂得韩昌黎先生的文中之意呢!”
这话引得甄秋水不禁微笑,目光微瞥“桃花公主”孟小霞道:“照姊姊这等说法,则那位名居唐宋八家之首的一代大儒,简直成了愚不可及的书呆子了!”
“桃花公主”孟小霞正色说道:“妹子莫来考我,文公祭鳄,岂真以为鳄鱼有灵,只不过表示他自己关怀民情的一点赤忱之心,来号召上下协力,共治鳄患而已!”
茹天恨在前面听了爱徒与“桃花公主”孟小霞的相互谈话,不由侧脸目注白元章,白元章也深感惊异,二老相互一瞥,并交换了个会心的微笑,在两队男女苗民纷纷过桥,列队前导之下,进入谷口。
初时,茹天恨等三人,却以为前面那片桃林深处,应是所谓“桃花源”。哪知绕入山谷,地势突然开朗,四周群峰刺云,中间是方圆足有数十里的广大盆地,但又有一片锦浪红霞,重绯叠彩,一望无际的烁烂桃林,仿佛比前路所经,更为广深。
茹天恨等并不惊异,因为既称“桃花源”,其中自然到处桃花,繁英似锦!
这时那两队男女苗民,突然把间隔减少,往中集拢,似乎神情异常谨慎地,缓步进入这片看来并不扎眼的桃花密林!
茹天恨为人思虑慎密,见状即知林内有异,但孟小霞既然亲自迎宾,定然早有安排,自己不便过份提防,致贻人笑,只自暗地倍加注意!
白元章不愧为当世华陀,长眉微蹙,目光电射,向四周略加注意,面上邃然作色,口中自语说道:“这林内仿佛密布‘桃花瘴’,若在发作时,无论人畜,入林即死!”
此言一出,茹天恨师徒全为之暗暗一凛。
但“桃花公主”孟小霞闻言,却淡然笑道:“是吗?但‘桃花瘴’在我们久居苗疆,日与瘴疡为邻的苗人眼中,却也不过如此!”
白元章世称神医,洞悉百毒,尤其深知“桃花瘴”之所以厉害,被称为“瘴中之王”,乃在无色无臭,为瘴毒所中之人,并毫无异样感觉,但能于极短时间之内,使人浑然入睡,进而全身失去知觉,麻痹致死!
这种“桃花瘴”既能于不知不觉中制人死命,更几乎无药可治,无术可防,故而唯一良策,就是避之始吉!
“桃花瘴”的厉害,既如上述,而“桃花公主”孟小霞又偏偏择此而居,则她所言“不过如此”之意,当系有术克制此瘴!
她既率众于此聚居,有术防毒解瘴,也并不过份令人惊异!但白元章则别有慧心,听出“桃花公主”孟小霞言外意,是指这“桃花源”内,还有比“桃花瘴”更厉害的奇毒瘴疠,似在暗笑自己枉称武林神医,竟未辨出,甚或业已误加沾染?
一念至此,白元章不禁再度目光如电地,四处详察。
“桃花公主”孟小霞牵着甄秋水皓腕,紧走几步,赶到茹白二老身旁,以右手中所持的红色奇形海树,往地下一指,黛眉扬处,对白元章嫣然笑道:“白大侠请看这些蛮荒异物!”
白元章闻言,顺着孟小霞奇形树指处一看,但见遍地落花,业已腐烂成泥,上面生满大小不一,颜色深红的野菌,菌盖大者如掌,小者径寸,在火光的照耀之下,菌盖并有点点如血菌汁,不断往下滴落!
白元章凝视半晌,虽知此菌必然含有剧毒,但却认不出来历名称?
不禁蹙眉垂头,默然思索!
“桃花公主”孟小霞见状轻声一笑,但旋即歉然说道:“白大侠请恕孟小霞无心失态!”
白元章丝毫不以为什地摇头笑道:“白元章虽被世人谬许,号称‘神医’,但宇宙之大,事物之广,一人所知毕竟有限!何况公主又是无心而言,白无章除了自惭之外,并欲就便讨教,以增见识!”
“桃花公主”孟小霞闻言,不禁对白元章肃然起敬,正色说道:“白大侠虚怀若谷,端的令人起敬,孟小霞大胆推测,茹大侠、白大侠,以及甄家妹子,对孟小霞选择这一处充满奇瘴异毒之地,聚族而居,难免不生猜疑!”
茹天恨与白元章尚未答声,甄秋水即已轩眉一笑,即已抢先答道:“孟家姊姊,此意并不难猜,所谓‘筑堡防盗,建关御敌’,这些奇毒瘴疠,不是天然生成的金城汤池吗?”
“桃花公主”孟小霞点头一笑,又复说道:“此说虽甚合理,但甄家妹子,何妨猜猜我防的是谁?”
甄秋水闻言一愕,深知“桃花公主”孟小霞既有此问,则“桃花源”中,除了自己要猜的“南荒瞎道”费南奇,“铜鼓天尊”雷震宇等二凶以外,必然尚有其他隐患,但此一隐患,外人委实无边无际地难加猜料!
茹天恨与白元章二老闻言,也不禁略加思索。
但在连“桃花公主”孟小霞的出身来历,尚未洞悉以前,根本无法深加推测!
“桃花公主”孟小霞妙目凝光,环扫三位佳客,神色一变,幽然微叹说道:“我这辖下苗民,个个均有一身不俗武学,故而豺狼虎豹、蛇蝎虫豸,均不必防,防的却是比这些更为凶险恶毒百倍之物!”
话音到此一顿,目光微注地上的红色异菌,又复说道:“白大侠,前古相传的奇花异草中,有几种听来似不可信的‘南荒黑血菌、蛮瘴猩红草’,这桃泥之内,所生赤菌,便是‘南荒黑血菌’……”
说到此处,又指着蔓延路中,为数极多,状似葛藤,看去不大打眼,卷叶垂丝的奇形草茎说道:“这就是‘蛮瘴猩红草’,前者触之,能使人在顷刻间,血液枯黑!后者则使人发热成狂,并且极易传染奇毒,丧失理智,猛袭附近人物,形成连环灾害,使同行者无一幸免!”
白元章恍然大悟,失惊说道:“原来‘扁鹊异草录’上所载‘夷境毒菌,侵人血黑,蛮荒丝蔓,触之癫狂!’居然全在此地发现,无怪境满‘桃花’,‘源’称‘万劫’。此中多种罕见奇物,确具难治绝毒!”
甄秋水黛眉微蹙,凝视盘小霞问道:
‘孟家姊姊,这等剧毒异草,可有克制之方?”
“桃花公主”孟小霞摇头答道:“据我所知,似乎无药可救!”
甄秋水妙目流波,笑指足上所着巨形长统草履说道:“孟家姊姊,这双草履的功用,就是预防中毒?”
“桃花公主”孟小霞含笑颔首作答。
甄秋水将信将疑地温声问道:“孟家姊姊,你既赤足步行,又在这‘南荒黑血菌’,‘蛮瘴猩红草’上,随意践踏而过,难道就不怕中毒吗、”
“桃花公主”孟小霞似已早知甄秋水有此一问,蹙眉微笑说道:“事后治疗,不如事先防范,愚姊自幼在此长大,早用其他方法,加以预防,故虽履之践之,亦复无妨!”
说完又复微微一笑,与甄秋水相互携手,向前走去。
茹天恨默然前行,暗中却对“桃花公主”孟小霞一言一笑,均密切加以注意!
当“桃花公主”说到:“自幼在此长大”之时,茹天恨即细加推敲,断定“桃花公主”
孟小霞此言不实,决非真正苗嗣!
但她处身蛮荒,并自称代表西南诸省百万苗民,如非苗族后嗣,似又难有如此统率力量,能使百万亩民同心归附,俯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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