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驼背老头,眼望狼狈而逃的红云罗汉法显及黄衣真人通元等背影,冷笑几声,慢慢回过身来,两道炯如寒电似的目光,首先便凝注在傅天解掌中的长剑之上!
贾伊人见状,眉头又是一蹙,转面已对傅天麟叫道:“磷哥哥过来见礼,这位是当代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人物,‘白衣驼翁’翁务远老前辈!”
“白衣驼翁’四字,委实威震武林,傅天麟暗想怪不得那恶道凶僧,简直不堪不击,遂应声走过,与义弟紫笛青骡贾伊人,一同向这位武林怪杰,长揖施礼。
白衣驼翁翁务远飘身右闪,避不受礼,似笑非笑地,目注傅天麟说道:“彼此门户不同,你们不必对我这样客气,我老驼子实话实说,此来也未安着好心,正与那恶道凶僧目的相同,想要你手中这柄上有一点朱色斑痕的寻常铁剑!”
傅天麟眉梢方自一挑,紫笛青骡贾伊人业已抢先恭身发话答道:“江湖行道,长者为尊,彼此虽然门户不同,我们这等年轻末学,也不能妄对武林成名前辈,有所失礼!”
讲到此处,突向傅天赋暗使眼色说道:“麟哥哥,把你这柄朱痕铁剑给我!”
傅天麟不解贾伊人用意,但对这位盟弟信任极深,遂随手递过!
贾伊人接剑在手,傲然笑道:“尤其翁老前辈,名惊寰宇,艺压当代,要在我们手中夺一柄兵刃,简直如同探囊折枝般的随心所欲!傅天麟贾伊人年稚技薄,无力相抗,恭献此剑!”
说完,双手平伸,果然竟把那柄朱痕铁剑,恭恭敬敬地向白衣驼翁翁务远献上!
白衣驼翁翁务远,脸上居然微微一红,目光凝注紫苗青骡贾伊人有顷,忽地纵声狂笑说道:“年轻人,你好厉害!‘名惊寰宇,艺压当代,年稚技薄,无力与抗!’这十六个字的强烈对比,实在叫老驼子无法存颜夺剑!但你心思未免用得太过分一点,就凭我老驼子,在武林之内的这点声名,难道真好意思恃强硬夺你们年轻后辈的手中之物?”
傅天麟贾伊人分明听得白衣驼翁翁务远自承来意是为了想要这柄朱痕铁剑,但如今口气却又不似硬夺,不由彼此微带诧色的,交换一瞥。
白衣驼翁翁务远自腰间慢慢地解下一柄旧剑,剑鞘虽是蟒皮所制,但又破又烂,看去极不起眼!持在手中,微一摩挲,忽地抬头向贾伊人问道:“你手横紫笛,身后青骡,想必就是近年来,在江湖中声誉鹊起的‘紫笛青骡’,认不认识我手内宝剑?”
贾伊人不明白对方意旨,目光电扫白衣驼翁的手中旧剑,摇了摇头。
翁务远晒然一笑,左手执鞘,右手极慢极慢地,往外抽剑!
宝剑才动,便作龙吟,随着出鞘深浅,那龙吟声也一阵脆似一阵,剑上光华,则似乎是青紫相间,夺人眼目!
白衣驼翁翁务远抽到三寸左右之时,倏然猛地一拨,傅天麟贾伊人耳边一声极其悠长的清越龙吟,同觉眼目被奇异光辉照耀得有些晕眩,翁务远手中,却横着一柄青光莹莹的长剑,但因自剑柄直到剑尖,有一线极亮朱虹,青朱交辉,剑光遂变作了紫巍巍的颜色!
翁务远向足傍一块斗大山石,执剑微挥,紫色精光闪处,并不曾听见多大的金石交击之声,便把那块巨石,中分为二!
面含得意之色,回头向贾伊人问道:“紫笛青骡,你如今不应该再不认识老驼子的这柄宝剑了吧?”
贾伊人脸上神色一惊,接口答道:“晚辈年稚识浅,不知老前辈这柄神物仙兵,是不是在当今武林五大名剑之中,排名第一的‘朱虹剑’?”
白衣驼翁翁务远点头笑道:“朱虹一线,是我这柄宝剑特点,自然好认,但居然知道此剑在武林五大名剑之中,排名第一,可见你年龄虽轻,见识不浅!”
说到此处,转面向傅天麟笑道:“你看我这柄‘朱虹剑’的炉中火候,与刃口锋芒怎样?”
傅天麟应声答道:“锋芒极利,炉火纯青,老前辈此剑是天上神物,人间罕睹!”
白衣驼翁翁务远还剑人鞘,不住反复摩挲,脸上现出一种奇异的凄然神色!
摩挲片刻以后,好似下了什么莫大决心般的,毅然把那柄“朱虹剑”,连鞘递向傅天麟道:“我以这柄人间罕睹的武林五大名剑之尊,换你的朱痕铁剑!总不算是强夺后辈之物了吧?”
紫笛青骡贾伊人几乎疑心自己听错,这位白衣驼翁翁务远竟肯拿名震武林的第一仙兵,换取义兄傅天麟一柄平平凡凡的朱痕铁剑!
虽然由于不少江湖豪强,纷纷蓄意攘夺,可以断定这柄朱痕铁剑,必有特殊价值!
但自己适才曾经细察全剑,既非中空藏宝,又系凡铁,傅天麟只一点头,以白衣驼翁这等身份之人,即难反悔,一柄常人梦寐难求,足以傲世的武林奇珍,岂不垂手可得?
但博天麟却出人意外的,把头一抬,双目炯炯神光,注定白衣驼翁翁务远脸上,毫无怯色地朗然答道:“老前辈神剑虽是罕世奇珍,但傅天麟爱惜先师遗物,不愿相换!”
这几句话,听得紫笛青骡贾伊人先是一惊,继而一惜,终于对义兄傅天麟的风骨品格,佩服到了极处!
白衣驼翁翁务远更是被这个意想不到的硬钉子,碰得几乎连手都缩不回来,目光满含诧色,向傅天麟又复沉声问道:“这种机缘,真可说得上是百年罕遇,没世难寻!你若轻易错过,不后悔吗?”
傅天麟傲然卓立,轩眉抗声答道:“武林中讲究的是不轻然诺,一言九鼎!傅天麟尚知自爱,决不是反复无常之辈!”
白衣驼翁在武林中何等身份?何等威望?真被傅天麟僵得按捺不住,胸头无名之火,立即高腾,怒啸一声,震得四山“嗡嗡”回响,周围枝叶乱落,萧萧须发,“呼”地劲直齐飘,双目精芒暴射,更如冷电一般,神态威猛得慑人已极!
紫笛青骡贾伊人见情势不妙,悄悄往傅天麟身边靠了两步,准备白衣驼翁万一真下毒手之时,也只有拼命相搏,合力抵御!
傅天麟丝毫未因面前这位武林奇人的盛怒所惊,依旧岳峙渊亭,岸然卓立,目光并不避开对方,脸上反而浮起一丝傲然微笑!
白衣驼翁翁务远见傅天说不为自己的威势所慑,目光微转,须发缓缓垂落,长叹一声说道:“我老驼子纵横数十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向人低头,你如答应换剑,我再教你一套向来秘不传人的‘九宫神剑’!”
“九官神剑”是白衣驼翁翁务远威震武林的绝顶剑术,几与傅天麟师门的“六六天罡剑法”,有异曲同功之妙!
紫笛青骡贾伊人听这位武林圣杰,居然自动愿以一柄武林第一名剑,再加上一套罕世绝学,换取盟兄看不出丝毫异处,极为寻常的朱痕铁剑,不由目光斜睨傅天麟,示意他不要把这旷代奇缘,轻轻错过!
但博天麟恍如未见,依旧剑眉双挑,岸然答道:
“老前辈盛意云情,傅天麟只有心领!因这朱痕铁剑,是师门遗物,不能见利弃之,而傅天麟承先师罗浮老人耳提面命,亦不敢私自再学他派绝艺!”
白衣驼翁翁务远,真想不到傅天麟这样一个年轻后辈,居然不为自己的威势所夺,不为绝艺神兵的厚利所诱,而再度对换剑之议,加以拒绝!
这回白衣驼翁倒并未现出怒容,只狠狠盯了博天麟几眼,点头说道:“我老驼子真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等有骨气的年轻人,你既坚持不肯,凭老驼子这点身份名头,也不好意思恃强硬夺,只好将来再说!但老驼子要问你一句,前途极可能险阻重重,不少魑魅魍魉,全在觊觎这柄朱痕铁剑,我不下手,别人定会下手,你究竟得了罗浮山香雪岭边老头的多少真传?
对这柄剑,有把握保得住吗?”
傅天麟轩眉答道:“多承翁老前辈指教,但傅天麟闯荡江湖,只仗的是一颗侠胆,一片仁心,顾不得什么艰难险阻!这柄朱痕铁剑,傅天麟倘遇知己之交,也许会双手奉赠,至于若有人恃技逞威,硬加抢夺,则除非把我肉磨血水,骨化飞灰,万难办到!”
白衣驼翁翁务远一阵震天长笑,笑完说道:“志气是真有志气,但就凭你们这点微末技能与经验见识,哪里斗得过毒辣无边的江湖险恶?老驼子有点怪癖,我既然得不到这柄朱痕铁剑,也不愿意你轻易被旁人夺去,且送你一样东西,只要不遇上域外三凶,便足可助你逃脱几次大难!”
话完,摹地一声龙吟长啸,连人带剑,化成朱青白交辉的三色精虹,自月光下冲天飞起四丈有余。
回手向二人抛落一枚似珠非珠,似球非球之物,身形便在悬崖绝壁的草树之间,飘飘而逝。
紫笛青骡贾伊人,伸手一接白衣驼翁翁务远抛落的那枚似珠非珠,似球非球之物,竟感劲力奇强,足下拿桩不稳,硬被震退了两步!
展开手掌看时,却是一枚比人拳略小的白骨骷髅,不知何物所制?竟与真的死人头颅,一般无二!
紫笛青骡贾伊人江湖经验较丰,知道这枚骷髅头骨,必有大用!
恐怕傅天麟性傲不收,遂特地亲手替他装在行囊之内!
傅天麟不忍拂逆盟弟一番情意,遂等贾伊人装好以后,含笑说道:“我们自红叶坪萍水论交,并蒙贤弟相送至此,已约百里,常言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何况贤弟尚有要事赶往赣南,还是暂且分袂,订个后会之约吧!”
贾伊人与傅天群,定盟虽仅半夜,但因气味相投,感情深得已如十年交契,眼圈红润,珠泪莹然地凄声答道:“麟哥哥,我奉命赶赴赣南,倘若到迟一步,有位武林奇侠,便恐将为宵小暗算,所以只能倚仗青骡脚程,抽暇送你百里,我赣南之事,最多三五日间即了,办完尚须回转黄山复命,麟哥哥,你半月以后,到黄山清凉台上找我好吗?”
说完,见傅天麟业已点头,遂好似不胜伤感的,自青骡背上,取下傅天麟行囊,飘身上骑,丝缰微领,便欲驰去!
傅天麟也是暗觉怆然,忽地心头一动,高声叫道:“贤弟慢走!”
贾伊人业已驰出丈许,听傅天麟一叫,勒转丝缰,带着满面泪痕问道:“麟哥哥,你叫我要说什吗?”
傅天麟见贾伊人就这驰出数步,便已满脸泪痕,如今不仅语音呜咽,神情也凄楚之极!
不由暗想这位盟弟,吓走浙西三煞,拒绝琵琶玉女示爱,以及力挫黄衣真人通元恶道之际,何等豪气英风?但现在情感怎又这般脆弱?
自己何尝不在惜别伤离?然因半月以后,即可重逢,也不过眼眶微湿而已!
他一面暗笑这位盟弟带点娘娘腔,一面也着实为贾伊人的真情所感,慨然自腰间解下那柄朱痕铁剑,双手捧向贾伊人说道:“这柄朱痕铁剑,经贤弟与我再三观察,虽不曾看出有甚异处,但由于白衣驼翁翁务远,肯用武林第一名剑,并加授他成名绝学‘九宫神剑’相换,以及一干江湖豪强的觊觎攘夺,显见必有其极不平凡之处,不过尚未发现而已!我们一盟在地,傅天麟痴长为兄,因身边别无长物,敬将这柄朱痕铁剑,赠与贤弟!”
贾伊人真想不到傅天麟为了这柄朱痕铁剑,对白衣驼翁威武不屈,厚诱不移,如今却会慨然脱手相赠自己?
本来不拟接受,但忽然念头一动,想起傅天麟无此剑在身,前途定然要减去不少凶险!
而自己回转黄山复命之时,更可向恩师叩明这柄朱痕铁剑的价值何在,然后再还给傅天麟,岂不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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