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器“粘土”形成的涅尔森阵忽然向四周放射出强烈的白光,晃得众强盗睁不开眼。在光芒退却、他们能够重新正视敌人的时候,强盗们惊讶的看到,在他们面前立着的是一个三米高的巨型铁球。强盗们哪儿见过这种东西,都惊讶得合不拢嘴。他们都用探询的目光看着马蹄,副头领也是目光茫然,摇了摇头。
两个胆大的强盗小心翼翼的绕过了铁球,想看看李维他们是否躲在铁球后面。
铁球后边空无一人。显然,三个扎手的猎物都躲进大铁球里面去了。
强盗们开始尝试用手头的武器攻击铁球,看是不是能打开一个缺口。当然,这注定是徒劳的努力。
这当然又是格斯拉的杰作,——号称“实用性最高,而适用性最低”的强大魔法战锤“粘土”的力量。铁匠想把铁锤变成罩子,可腿上的伤口一疼,让他担心起罩子的严密程度来。只要有一个缺口,强盗一靠近,肯定会把刀子插进去乱搅。而且他们已经被强盗们完全包围,前面是杀气腾腾的飞镖手,背后是熊熊燃烧的火墙,再想退路的问题是没有意义的。因此格斯拉干脆把“粘土”变成大铁球,把几个人都包了进去。
即使是面对龙暴陷阱召唤出的死界之花的黏液攻击,这完美的涅尔森武器也没有受到一点损伤,提亚的濒临破产的强盗团“马背”的帮众所使用的廉价货又怎能破坏“粘土”分毫?强盗们劈劈啪啪的乱砸了一阵,又把崩刃的长弯刀当作锯子用,卖力的拉扯着。接连不断的噪音让强盗们不得不掩住耳朵。而在铁球里面的人听来,却不过是一阵零零落落的雨声,和老旧门轴所发出的那种痛苦的呻吟。
铁球内部一片漆黑。仿佛一下子由正午到了深夜。几个人最初都感到有些不适应,半晌都没人讲话。
强盗们忙了一阵,渐渐累了,纷纷停手休息。铁球里顿时静了下来。“沙沙”的背静音隐去后,李维开始能听到一种“怦怦”的异响,声源同时有好几个。他立即紧张起来,神经质的瞪大双眼,左右查看。铁球里一片漆黑,只怕以格斯拉的视力都没有用,何况是李维呢。“粘土”里面像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他们被它与史密斯莱尔姆完全隔绝开了。
少年忽然想到,那“怦怦”声实际上是他们的心跳。在一片静寂中,只有他们的心跳声,生命与创造之神以这种方式宣告生命的力量。
一切都不存在,唯有生命。
反之,若生命消逝,一切外物也再无任何意义。
他对自己的胆小感到好笑,便“哈哈”的干笑了两声。这时他感觉到一只手在他的腰间摸索。他便伸手抓住了那只手。那是一只温暖、柔软的小手,上面沾满了汗水,有点粘粘的。他知道那是拉拉的手,便轻轻的捏了一下,告诉她一切安心。
女孩也捏了李维的手一下作为回应。
这时,他们身边传来“碰”的一响。原来格斯拉受不了小腿的创痛,坐在了铁球底部。
“没事吧?格斯拉!”拉拉说着,把手从李维的手心里抽了出来,朝着铁匠那边摸索了几步。
李维发现自己刚刚把格斯拉完全忘掉了,不由得对自己感到生气。同时他又感到一阵怅然和失落。可后面的这两种情感,他一时找不到因由。
“格斯拉,怎么样?”李维跟风的说。
结果笨女孩一脚踩在了铁匠的小腿上,铁匠疼得大叫。她吓得够呛,又被铁匠的伤腿绊了一下,也坐倒在地,一个劲的道歉。
李维怕踩到他俩,索性爬了过去。“粘土”的表面很粗糙,传热又差,摸着倒有几分像木头。他爬到铁匠和公主身边,也坐了下来。
格斯拉惨叫了一会,终于忍住不叫了。
“可怜啊,格斯拉!”李维用有点幸灾乐祸的腔调说。
“没同情心!”拉拉想敲李维的脑袋一下,结果敲到了他脸上。李维防备的伸出手,结果又把女孩的手捉住了。不过拉拉也没有挣脱。
人类在失去视觉的情况下,总是会产生不确定感,身体的接触可以消除部分的不安。
“当然没事!我可没钱请医生!”格斯拉说。
“嗯,医生说过,穷人的身子骨反而很壮!大概你的腿伤已经愈合了吧?”
“呸,我是巨魔吗。”
“巨魔?别贬低了自己,格斯拉!我见过的铁匠都比巨魔厉害!”
“比尔是个例外。”格斯拉一有机会就不忘损比尔。“那家伙只是个巨人症的矮人。”
“强盗们又在敲门了呢!”拉拉说。
他们不再说话,注意听了一会。果然,强盗们又开始折腾了。这次他们找了一些大东西用力的砸。
“敲门我们也不出去!”格斯拉说。
“嗯!”拉拉大声的“嗯”。不用看,也知道她又在大幅度的点头。
“想出去我们也不敢!”李维自嘲的说。
他们又停下来,听强盗们敲门。这次强盗们好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他们敲出来不可。李维不由得想起了在里尔斯讨债时的自己。
我的回忆还真的很少!他烦恼的想。只有一年不到,少的可怜呢。童年是什么样子的?幼年呢?那个时候的我,是怎样的孩子?那个时候的我,是存在的吗?
这样的问题,当然得不到解答。
当少年的思绪从遥远的里尔斯回到铁球里时,他发觉拉拉正在玩他的手。
由于握得太久,两人的皮肤中间已填满了汗水。他感到他们的血肉像连在一起似的。他的心绪随着他的血液,流淌到他濡湿的手心,一直流进拉拉的血管中去了。女孩的血液是怎样的?会不会不能容纳我?这种想象使他产生了不确定感,因而他觉得有点害怕,想要把手从她的手中抽出来。但是,他又有些不舍。
“我饿了,李维!”拉拉忽然说道。
“哈。我以为你从来不会饿呢。”
“可以感应到骷髅兵吗?让骷髅兵把强盗们扫掉!”
“不行。”
“再怎么说,我的‘粘土’也是涅尔森武器。你那种邪恶的代森念波是出不去的!”
“哈,铁匠的学问还真多啊。”
“那是!”格斯拉没听出李维的讽刺,很得意的笑了。
“真想把他们都碾死!”拉拉愤愤的说道。
“碾死?”李维无意识的重复了一句。“碾?”
他忽然感到拉拉的话里藏着什么东西,藏着可以帮助他们摆脱目前的困境的东西。他感到他几乎能看到它,可是总是有一层云雾隔着。这感觉令他分外的不爽!少年立刻开始冥思苦想,不再讲话了。
拉拉和格斯拉还是说个不停。这两人的话题是关于好吃的食物。也很饿的李维用一半意识坚持听。
不过,画饼充饥实在不是什么好招。说的人和听的人都越来越饿了。结果饥饿反而助长了他们的兴致。越说越饿,越饿越说。他们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恶性循环。
作为一个兢兢业业的手工业者和不成功的赌徒,格斯拉吃过的东西非常很有限,而且印象深刻的大多是在饿得不行的情况下吃的一餐,并不是真正的美食。铁匠讲了一些,很快就没词了。可拉拉吃过的美食实在太多了,即使讲一天一夜也不会完。格斯拉大开眼界,口水像瀑布一般的流淌,幸好李维他们看不见,只能听到一些水响。李维的思维也渐渐移到了拉拉的食物这边。
“……对了,还有艾索米亚樱,用艾索米亚樱花瓣做成的馅饼!很甜的!一咬下去,初时硬硬的,而且有点凉,让人有点担心会硌坏牙齿,可是呢,花瓣里只是一包糖水!”拉拉兴奋的说道。
“艾索米亚樱!”李维忽然大声叫了起来。“对了,就是这个!”
“什么?你也吃过吗?”格斯拉哭着说。“就我命苦!”
“怎么可能吃过那么高级的食物啊。我说的是樱树啊。拉拉,我问你,那个樱树是不是就是松鼠最喜欢的那个?听说艾索米亚樱花开的时候,树冠会长成胖胖的球形,树叶里藏满了偷吃花朵的松鼠?”
“嗯。可是,这个跟吃没有关系嘛。我说的是馅饼,馅饼啦。松鼠多可爱啊,但是不能吃!”
“不是馅饼!不是!”少年兴奋的说,“是松鼠!”
“你真残忍,李维!”拉拉皱眉道。
“松鼠好吃吗?”格斯拉吞了一口口水。
“我说的是松鼠轮!松鼠轮啦!没玩过吗,就是把一个松鼠放进轮子里的那个?”
“没玩过!”拉拉生气的说。
“放进轮子就可以吃了吗?”
“别再跟我提吃松鼠!”李维警告格斯拉,“我现在说的事很重要,你给我注意听!所谓松鼠轮,就是把松鼠放进轮子的内圈,松鼠一跑,轮子就转!转,你们明白吗?”
两人都摇摇头。当然,谁也看不见谁摇头。
“转了以后才可以……”格斯拉认真的想了一会,说道。结果李维没让他把这个超级谬论讲完。
“笨蛋!转不是为了那个!如果是艾拉,她早就把松鼠吃掉了,根本不用转!……不对!她早就明白我的意思了!都把我气糊涂了!你们不用再说了,都听我讲!轮子一转,不就可以向前走了吗?现在,‘粘土’就是一个松鼠轮,而我们几个,就是轮子中的松鼠。只要我们向一个方向跑,‘粘土’就会向相同的方向转动!明白了吗?”
“啊!你是说!”格斯拉恍然大悟,一拍脑袋。“真有你的,李维!”他由衷的赞道。
拉拉则又想了半天才弄懂松鼠跟“粘土”之间的关系,但她的反应比铁匠强烈得多。“那我们赶快开始吧!做松鼠!”
拉拉立刻站起身来,向一个方向跑,但其他两人还坐在另一侧没动。这当然不会有效果。李维只好站起来抓住了这个激进份子。
“我们得一起来才行!来,起来,格斯拉!你的伤口该愈合了吧!我们肩并肩,一起跑,我喊口号。开始的部分是最难的,铁球太重了,很难动起来,我们得站在靠近边上的地方开始。”
他们相互挽着肩,——因为身高相差太远,其实是铁匠把手臂搭在李维和拉拉的背上,走到铁球的一侧。铁匠的小腿虽然还在疼,但他一声也不吭。
“有谁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吗?”松鼠头领问道。
没人回答。
“很好。准备——”
三只松鼠同时深吸了一口气。
“一二,一二,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