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安勒克斯惊讶的问。
整个帆船剧烈的震颤着。这使得正在对峙的两人不得不收住正要迸发出来的剑势,重新作准备。出手之前,先要让自己的神经适应这颠簸的地面才行。
“它吗?”苏安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背后。那儿正有一只紫色的手臂从甲板下面伸出,向着天空胡乱的抓着,像正在捕捉一只看不见的妖精。“是安德列公派来抹除你和公主的正主。他已经不再相信人类的力量了。他正在想象中把对手幻化成龙族的模样,他需要能与之对抗的能量。”
“那东西吗?他疯了!”安勒克斯喃喃自语。
那不是人类的力量。恐怕是某个交易的结果。安德列公爵已经把灵魂出卖给魔鬼了。
“我们,只不过抱着协助它的目标而来。具体来说,就是在这个夜晚到来之前,保证你和公主不能离船。我们已经毁掉了所有的救生艇,除了我的同伴开走的一艘,以及正吊在这下面的一艘。”苏安用长剑指向船舷,敲了敲附近的甲板。“安勒克斯,我已经不配做你的对手了。但我等待这个机会已经太久。我不能错过它。我还为你准备了奖品呢。”
安勒克斯忧虑的看了看公主。女孩瞪大双眼,紧咬着嘴唇,不声不响的看着这边。
“你在想什么?安勒克斯?那女孩吗?决斗之前别想女人,你会为了分心丧命的。”苏安嘲笑道:“奖品不止公主!还有下面那艘救命船!我并不是为自己准备的。往后的日子,我想都没想过。所以你要拿到它!”
他大笑起来。但笑得有些凄惨。在苏安的心底深处,安勒克斯是比自己更重要的人,是生存的全部意义。再次被他击败,证明自己的战败不是偶然,证明只要有他在,苏安便只是个二流角色。只有那样才是最理想的结局。否则他不知如何活下去。该如何活下去,他根本没有想过。
他曾经抱着浅薄而坚定的自信。那自信随着手中的剑一起被折断,同时也带走了人生的全部希望。而更残忍的是,事后苏安才知道,对手拿的是一把名叫“冰焰”的魔剑。失败不能完全归咎于自己作为剑士的能力,剑质的差别决定了一切。但正因如此,才更加令苏安不能接受。战士的天资,骑士的荣耀,所有自己为之骄傲的东西,竟然都是在一个不见天日的漆黑小屋中,被某个打铁的粗人一锤一锤的消磨,随着四溅的火星和浓浓的水雾一去不返。
他好恨啊。
“你说的够多了。”安勒克斯冷冷的说。他不能再耽搁时间。船的破坏正在加剧,沉船是迟早的事。他能打赢苏安,可打不赢那个连头长在那里都不知道的怪物。
“怎么你倒急了?”
苏安双手举起了巨剑,低下头,全身散发出风刀霜剑似的杀气。
公主还在雨里受冻,希望她不要生病才好。
安勒克斯摇了摇头。他右手握剑,左手搭在右手手腕上,把“冰焰”指向前端,开始无声的向苏安突进。苏安也快步疾进,他是采用双手拖着巨剑的姿势,准备以强力的挥剑上撩展开攻击。
两股锐利的杀气各自形成一团高速旋转的旋风,撞在一起,发出“噗”的一声闷响,在方圆十几米的领域中制造了一个半球状的斗气场。甲板,船帆,电闪雷鸣的天空,一切景物在两个男子的眼中都变得模糊起来,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对手的样貌却格外的清晰,仿佛吹口气就能到达似的。雨点随着空气一起,被强烈的杀气压制,都凝固在空中,回复成无暇的球体,像无数颗透明的珍珠。两把断金利刃就从这些珍珠中间画过,其中一颗被安勒克斯弧形的钝刀刃积压着,变成扁豌豆似的形状,然后左右破开,分成两半。两把剑撞在一起。一阵“嗡嗡”的金属哀鸣从两剑相交的地方水纹般的扩展开。气场内随之一阵震颤,空中的小水珠模糊起来,看来有些不真实。
强烈的斗气爆炸似的喷薄而出,直冲高空。
龙翼王国最强的两位战士,十年之后再次展开了激烈的博杀。
只是在他们耳边不再有尼亚那忧伤的琴声了。
***
“医生——你在哪里——?”
李维举着蜡烛,走向黑暗的船体深处。整个帆船剧烈的震动着,东西破碎倒塌的声音与人类的惊呼、惨叫夹杂在一起,经过数层木板的折射,混和成一种奇怪的“咕咕”声,从各个方向传来。那声音听来,仿佛饥饿的巨魔肠道里发出的动静似的。而少年就走在这怪物的腹中。黑暗在他眼前无止境的延伸。
李维已经下到三层甲板以下的地方了。这里越过了所有乘客和士兵的休息室,以及货舱,是船工们工作的地方。狭窄的走道两边是桨室,数十支巨大的船桨从这里伸到船外冷渍的河水中,每一支桨都要两名壮汉合力才能摇得动。无风时,这里就是帆船的动力之源。不过此时,船工们也都不在这里。
整个世界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她会在这里吗?
此前,在经过士兵休息室的时候,李维遇到了正在向甲板赶的奥马。士兵说可能是遇到了水怪,要向安勒克斯报告情况。他口口声声叫他安勒克斯,不肯叫他船长,遇到异常情况却还是向他报告。奥马叫李维也赶快到甲板上去。船已经开始漏水了。
不过李维还是一个人走了下来。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催促着他,要他快点赶到艾拉身边去。
也许医生已经到甲板上去了。不过,那样更好,她暂时脱离了危险。许多正在向上逃的目击者说,怪物是从船底发动攻击的,是一只可怕的章鱼怪,有无穷多只触手。可奇怪的是,李维就是一点怪物的影也没碰到。
另一方面,他不自觉的寻着从他房间里出现的那条蜡痕的轨迹走。在他的潜意识当中,他一定要看看那东西到哪儿去了、究竟是什么。也许,他只是自私的把艾拉作为此行正大的名目。
随着少年的脚步越来越深入,他手中弯刀的蓝光也越发的强烈,已经远远超过了蜡烛的微光。可因为那蓝光是逐渐增强,而李维的心思也不在于此,以至他仍然没有发现。
他推开走道尽头的门,走了进去。那儿是一个梯形的厅,在四条边上各自有一扇门。两侧的是直抵甲板的楼梯,而前面的则通向船尾。
看到厅内骇人的景象时,李维不由得惊呆了。
只见无数大小、粗细都不相同的蓝紫色的“笋”从地面上生长出来。它们把锐利的尖端指向天棚,像被水流冲击的珊瑚礁似的,轻轻的摇曳着。一些较大的笋已经开始从侧面抽出新枝。
他仿佛来到了一个林木茂密、花草繁盛的植物园。不过园里种的,都是一种奇异的“植物”。
这就是“水怪”的本来面目吗?少年想着,忽然手指被什么烫了一下。他条件反射的甩了甩手,发现蜡烛已经燃尽了。但厅里的亮度却丝毫不减。他这才发现,自己拿着的那把弯刀正发出强烈的蓝色光彩。他惊讶的把弯刀举到眼前。它仿佛因为得到主人的垂青而兴奋似的,蓝光一时更盛了。
李维把那把弯刀摆弄了半天,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摇摇头,举着刀走过了梯形厅,往船尾的方向去了。“笋”们在弯刀那蓝色的光晕照耀之下,都剧烈的震颤起来,似乎恐惧得要向黑暗处躲避似的。
李维随手带上了梯形厅的门。在一片黑暗之中,无数的尖笋得到了瞬间的释放。它们把压抑了许久的能量喷发出来,一下子冲破了棚顶。崩裂的木块与细碎的木屑纷纷扬扬的洒落满地,糅合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变成一首凄厉的恐怖乐曲。
锐利的触须钻透甲板,向无限的上方挺进。脱离了“噬魔剑”的束缚,它们发出充满愉悦的尖叫声。
越过数层甲板,在淋漓的细雨中,两个顶尖的战士正疾风暴雨般的斗在一处。以普通人的眼光来看,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甚至连谁是谁看看不出来。只见两条斗气凝结而成的、被升腾的浓浓白气所围裹的两条巨蟒纠缠在一起,全力的扼住彼此的身躯,想要把对方扭断。
现在的情形,苏安占到了一点上风。
苏安的剑法原本就是快速而直接。但同时又有其独到之处,即苏安从不会把招数用老。即使会错过一击制敌的机会也好,苏安的剑势好像永远都只到一半便会终结。这样使剑,用剑的人无法体会那种将斗气一泻千里的淋漓尽致的爽快之感,往往感觉会有些郁闷,一股无形的压力会在胸腔郁结,无从发泄。可是这种闷气对手却感受得更多。苏安每一次收住的半招剑法,都积压在安勒克斯心头,而他马上又要拆解苏安的下一次攻击。凝滞之感如一把越来越沉重的枷锁压在他心上,而苏安所持的那把黑色魔法巨剑,更使他的剑法威力倍增。
而安勒克斯的打法就要狡诈一些。他在里尔斯城外军营里戏耍奥马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小聪明一般狡猾,也彰示了安勒克斯剑法真实的一面。有趣的是,这与他沉稳而重义的人格恰好相反。
一切狡猾计俩在苏安这样顶级的战士面前全无用场。而且不知为什么,安勒克斯尽量回避着两剑正面接触,仿佛对自己的力量没有自信。
但这种优势微乎其微,说只是表面上的优势,也不为过。安勒克斯的退让之中隐藏着无数杀机。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激烈的回击刺中要害。对此,苏安明白得很。
他不会因为急进而失足,他已经等得足够久,不在乎一时的痛快。
这时,一道电光从乱云密布的高空直击水面,正打在帆船附近。巨大的雷声几乎震破了人们的耳膜。苏安战意正浓,也随之一声大吼,刚刚掉转的巨剑逆袭过来,狠狠的由侧翼向安勒克斯挥击。
安勒克斯低头避让,弓着背,积蓄起前冲的余力。他打算以剑尖直刺苏安的小腹。剑太短了,而苏安的剑恐怕又是半招,安勒克斯也不会在一次进攻中倾尽全力。
果然不出所料。苏安的全力挥击又是假的。安勒克斯只有再次避让了。
可就在这时,数根尖锐的蓝紫色触须从甲板下攒射出来。其中一根刺中了安勒克斯的右腿,在他的小腿肌肉上开了一个洞。
安勒克斯无暇顾及腿上的伤痛。黑色的巨剑迎面而来,他却无从闪避。
安勒克斯无奈的举起“冰焰”,被动的正面接下了苏安的巨剑。
这是一次撩击。“冰焰”一下子从中央的位置被折断,半截剑身疾飞而出,穿透了建在甲板上的一间小室,瞬间便远远的离开了帆船。缀在后面的气流刀锋一般割断了船的主桅杆。
苏安的剑依旧只是打出了一半。这使他无法直接对安勒克斯施出杀手。他借着巨剑上扬的力量,用左手将安勒克斯高高举起,再狠狠的贯在地上。巨大的冲力将安勒克斯肺里的空气一下子都挤压出来,让他几乎窒息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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