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两个都正是生长发育高峰期,得多补充蛋白质才行。
果然,在兰花嫂的帮助下,安然以非常低的价格买到了一只老鹅和三十个草鸡蛋,运气好遇到一家养奶牛的,还买了几斤鲜奶。
兰花嫂听说她不会杀鹅,自告奋勇说她会杀,把活鹅提回去,一会儿就提着一只干干净净的老鹅来了,人还把肠肚心肝啥都清洗得干干净净。
鹅太大了,杀出来还有八斤多,单手拎挺沉的。安然想也没想,用大砍刀砍下三分之一送给兰花嫂。
“哎哟你可别臊我,我不要,她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就图你这点肉呢!”
安然使劲塞,她愣是不要,再塞眼看着就要生气了,只好作罢,要留她和孩子在这儿吃,她也不愿。
好吧,这一家子,真是热心肠。因为这边待遇还不错,加上又是省城,经济条件明显比阳二钢好,安然刚来的半个月还没想好怎么跟她们打交道,现在看来,咱石兰人哪儿哪儿都是一样的热心肠哟!
老鹅斩小块,扔两块拍绒的老姜,和着半碗风干的酸木瓜片炖上,味道一会儿就出来了。
“好香呀妈妈,饿死小野啦!”小猫蛋跑上楼来,满头大汗。
这四层高的小楼,倒是正适合她俩锻炼身体,呼啦呼啦跑一圈,刚吃的饭就消化去一半,胃仿佛就是无底洞,一天吃四顿还叫饿。
安然掀开衣服看,以前圆滚滚的小肚子下去了,倒是平坦很多,像个小姑娘了,“你这胃里是不是住着一只饕餮啊?”
“涛铁是什么呀妈妈?”
“不是涛铁,是饕餮。”包文篮也回来了,他这年纪就喜欢显摆几个生僻字,“我不仅知道饕餮,我还知道貔貅呢。”
“皮袖又是什么?”
“唉,文盲,貔貅,来哥给你看。”说着,就神秘兮兮从书架上摸出一本杂书来,熟练的翻到某一页,“看见没,就是这玩意儿,龙头貔貅,最招财的。”
小猫蛋看着那本书,看着看着忽然就眉头一皱,“这个皮袖我也有。”
“怎么可能?”
“真哒!”小丫头不服,回自个儿房间里,也不用乱翻,她的空间感很强,记性也好,东西放哪儿稍一回想就能找出来,平时爸爸妈妈要有找不着的东西,只要问她就行。
她保准给你准确无误找出来。
这不,她拿着一块婴儿巴掌大的米黄色东西出来,“哥你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包文篮拿在手里颠了颠,又比对着杂书看了看,“还真是,你哪儿来的?诶等等,妈你快来看,我妹这东西像不像玉?”
玉镯子安然也从寄卖店收过几只,他偷偷下去地下室里看过,觉着有点像。
可又不是很像,因为那几只玉镯子都是碧绿或者翠绿色的,这块貔貅却是米白色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米白,白得十分匀净细腻,看着就十分温润,想让人上手摸一摸。
他刚要摸,安然就阻止了:“别!”
俩孩子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为什么不能摸呀妈妈?”
“因为这是坟……”安然及时刹住,剩下的话憋回肚子里,她还有啥不明白的呢?
这不就是当时白香桃一直找不到,而刘美芬也不承认自己偷过的和田玉貔貅吗?当时的情形是白香桃找到一个买家,手头紧就准备把它出手,而正好被公安盯上,情急之下只能暂时藏在刘美芬卖芒果的筐子里,而她们一开始就以为安然是看到这个东西才想要连筐子买走的。
安然:“……”搞半天是闺女捡了便宜啊,估摸着当时看见妈妈挑回家的筐子里有这么个东西,她以为是啥好玩的,就拿起来自己玩了。
这大半年刘美芬坐着轮椅出院了,白香桃一口咬定东西是被她昧下来的,因为偷的东西太多,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谁家祖坟里偷来的,公安那边也贴出去告示,至今没找到苦主。
小野一听是坟肚子里刨出来的东西,立马小手一背,“那小野不要,妈妈你找石伯伯,让伯伯还给人家好不好?”
安然故意逗她,“这可是非常值钱的宝贝,卖了能给咱们小野换套大房子,说不定还能给你和哥哥每人买辆新自行车,再给小野买很多漂亮的花裙子……你真要还回去?”
小野是犹豫的,这么多好东西是她做梦都在想的,她马上上五年级,很想像哥哥一样拥有一辆自行车,更别说这里厂区的小姐姐们个个都有漂亮裙子穿,她眼里的羡慕都快溢出来呢。
但她的犹豫也就几秒钟,随后立马很坚决的说:“妈妈我不要,咱们还给别人叭,是人家的好东西,很好很好的东西哟。”能跟去世的老爷爷老奶奶葬一起的,肯定是那个家里最好的东西,爷爷奶奶生前最喜欢的东西。
安然再一次被自己闺女给优秀到了,她平时虽然也教他们不能贪小便宜,可没想到一个七岁的孩子真能拒绝得了这样的诱惑!就是成年人如她,也曾犹豫过一下的。
“好,咱们家小野真棒,妈妈明天就去给石伯伯打电话,让他帮忙找失主。”
“嗯呐,小野有粉项链就够了。”小丫头摸了摸胸前的磨玻璃片,很满足地说。
***
晚上,一顿铁锅炖大鹅后,安然把闺女的光荣事迹转述给宋致远,两口子少不了又要在被窝里夸奖一番,这娃三观可真正,以后不用担心她走歪路。因为那可是个经受过大风大浪考验的孩子,啥样的诱惑都见过了。
没几天,因为要军训,孩子们就提前开学了,安然送他们报到的时候去了一趟,距离不算远,因为是进出工厂的路,铺设了柏油,外侧还修了一圈栏杆,夏天路旁的大树底下还能乘凉,关键是一路上都有人,厂区工人和家属,附近农民,以及山背后的军区家属们……安全是有保障的。
送了一次,兄妹俩就不让她送了,每天早中晚四趟哥哥载妹妹,开始军训后中午那顿在学校吃,他们不回来,安然就不用做饭,两口子上食堂打俩小菜,就着咸菜馒头也能对付几顿。
男人忙工作,孩子忙上学,只剩安然一个无业游民在家,厂里倒是给她安排过几份工作,譬如工会、厂办、广播室这些,要是以前的安然就去了,可现在她想做点更有意思的,全给拒绝了。
于是,厂里也不知道是谁先说起的,就流传出“宋所长家属好吃懒做逃避劳动”的话来,李小艾和萧若玲杨宝生等人全都搬过来了,这流言还热乎着呢。
安然倒是没往心里去,因为她没时间想这些,工作没下来她比谁都着急好吗?宋致远倒是乐得她天天在家给一家子做饭,可她安然是真待不住了,跑去催催吧,自己也拿不准这事该去催谁。
毕竟,研究所是省管,可到底是省工业厅还是军人事务部门,又或者是劳动局,她也拿不准……就这么心急火燎等了一个礼拜,连萧若玲都知道她着急,“你要真着急,就找你家小猫猫那个小竹马家问问去。”
安然也懒得再跟她解释严斐不是小野的竹马,两个屁大的孩子说啥青梅竹马啊,“可高书记是大忙人,我要是拿这么点事去烦人,也不好。”
这只是表面的借口,最主要还是安然不想因为私事动用这层关系,两家人关系好,而她也能看出来高书记对她的欣赏,如果她厚着脸皮求上去,高书记也许会帮忙,也许还会给她想办法找个好单位。
可高书记历来眼里揉不得沙子,不走后门的人,为了她个外人破例,这就是她的不对了。
萧若玲见劝了没用,冷哼一声,准备给便宜闺女办转学手续去了。他们家就在安然家隔壁,只不过因为职称不够,只分到小房子,她大手一挥,干脆贴钱置换一套大的。反正她家有俩孩子。而石万磊,因为工作还暂时调不过来,只能暂时两地分居,她带孩子……其实是小野在替她带。
毕竟这个当妈的可是连饭也不会做,整天钻研究所的人,孩子饿死在家她还以为孩子上哪儿玩去的“妈妈”呢。
她刚出门,站走廊往下一看,“嘿,老太太来了。”
安然一看,“婶子咋来了?我那天还听文静说您上京市开会去了。”
高书记不是一个人来的,她从一辆红旗小轿车上下来,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不知道是秘书还是什么的年轻人。“甭客气,我这次来是谈工作,家里方便吗?”
这是不想当着这么多家属的面谈,也不方便去研究所里,安然赶紧一面说方便,一面把他们往家领。高书记这几年工作量大,头发又白了不少,腿脚也没以前利索了,安然走几步等一下,走几步还要再等一会儿。
“我这腿,你先上去,别等我。”高书记扶着墙,有点喘。
明明以前还是一个很矫健的中年女同志呢,这才几年,当大官也不好当啊。听胡文静说,她婆婆书房的灯经常亮到夜里两三点,要是遇上啥重大公共事件,应急处置的,那就是连夜连夜的在外头,回来就要瘦两斤的,总这么伤身又伤神的,不老得快才怪。
四个人爬到四楼,安然把他们请进屋,高书记边打量边点头,“这住宿条件还行吧?”
“好得很,就连小野他爸也说好,虽然他也住不了几天。”
两个女人哈哈大笑,可不是嘛,把家当旅馆的大忙人们,家里就是建成高尔夫球场那么大又有什么用?
高书记这次来,是亲自给安然带来两个半工作机会,一个是省委宣传部干事,因为她有过基层和市级单位的工作经验,这算是非常对口的,也很符合她头脑灵活、能说会道的性格。
另一份是书城市总工会的女工处副主任,那就是以前工作的延续,无非是换了个地方,闭着眼睛都能做。
这两份工作,一份是省级部门,平台足够高,但只是普通干事,去就是跑腿的;一份是毫无难度,熟练到就像喝水吃饭睡觉一样的,按部就班就行,而且单位也是省会城市部门,级别也不低……说实话,非常有吸引力。
安然深吸一口气,“那另外一份,哦不,半份呢?”
高书记笑起来,转头对秘书说:“看见没,我就说小安肯定不走寻常路,没说错吧?”
两个年轻人都笑了,手上的记录却没停,高书记带来的工作机会其实跟她本人没多大关系,组织部只是请她做个代表来谈话而已,谈话是需要记录的。
“我之所以说只算半份工作,是因为谁也做不了主,目前已经发了通知,我打算采取竞聘上岗的方式,把机会留给你们年轻人,那些老头子老太太就别去掺和了。”
安然一听竞聘上岗,更加来了兴致,到底是什么工作,居然搞这么大阵仗。
安然一面拿出干净的搪瓷口缸,给三人每人倒了一杯白开水,一面听他们说。
事情是这样的,自从去年冬天十一届三中全会提出改革开放的伟大畅想后,高书记响应中央政策,打算在地方上也搞改革,而且是打算从轻工业搞起。谁都知道轻工业是民生,主要生产生活消费品手工工具为主,而重工业是为国民经济各部门提供物质技术基础的主要生产资料【1】,譬如采掘、燃料动力资源这些,是国之根基,轻易不能动的。
所以高美兰提出从轻工业开始,是非常明智的,把硬骨头留到最后来啃,符合从易到难的事物发展规律,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改革的阻力。可轻工业有食品、纺织、造纸等几个大类,光一个食品工业下头又有烟、酒、糖、茶和粮食加工等等若干个分支,到底要从哪一个行业改起,这也是个大问题。
经过省委多次会议,最终决定从纺织行业开始。
“我们打算在书城和阳城之间建造一个大型纺织厂,现在需要几名有一定工作经验、有能力、有闯劲的年轻领导,做得好这将成为以后纺织行业的领军式人物,甚至是咱们石兰省改革的急先锋。”
光听着,安然就热血沸腾,自从穿越回来,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热烈、刺激的感觉了。每天坐办公室,看报纸收发文签字写总结,她是闭着眼睛都能干,是安稳,可不是她安然女士最满意的状态,既然重生一回,她就想干出点什么来,让她的猫猫以后回想起来,能挺着胸脯跟人说:这是我安文野的妈妈!全世界最棒的妈妈!
而且,安然也从来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她本来就不是甘居人下的,她就是喜欢指手画脚,号令他人,她并不觉着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小心思,现在有这么个机会摆在眼前,你就说吧,她会不争取?
不可能!
高美兰被她眼里的光给惊讶到了,原本只是当半个备选项说的,谁知道前头两份在普通人看来十分完美的工作她眼睛不眨就给避开了,直接冲着这半份没啥把握的事来?
“你想好了吗?省委宣传部和市总工会这两头的话,回了就没机会了。”
安然一咬牙,努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手,“想好了,谢谢组织上的栽培,我还是想试一下。”
高美兰再次提醒:“通知发下去一段时间了,目前看来报名人数不少,需要通过三个阶段的选拔。”
先是笔试,笔试包括公共基础常识和专业知识,就跟后世公务员考试差不多,这在一定程度上能筛掉一批理论基础不扎实的竞聘者。
笔试后按成绩排名进面试,面试是做主题汇报,相当于申请课题或者基金时需要做的开题报告,简单来说就是用自己的设想、计划打动别人。
第三步才是试岗,这是考验实际工作能力的,面试和试岗安然倒是不担心,她担心的是笔试。因为笔试里头有语数外政史地物化生,几乎整个学生生涯学过的科目都会囊括其中,而几门理科,她是想到就头疼不已。
高美兰前年还专门打电话问她怎么不去参加高考,她的理由就是理科太差了。
所以高美兰现在提醒她也是出于好意,毕竟要是这头竞聘砸了,想去另外两个部门也是不可能的,这么大的部门不可能一直虚位以待,拒绝了就没回头路。
安然很坚定地点头,“嗯,想好了。”
高美兰看她实在是铁了心,又好心说了句体己话:“书记是省里定的,这次选的是一个厂长三名副厂长,我看那意思厂长是男同志,三副里会有一个女同志。”
也就是说,在性别这一块上,安然的几率就只有男同志的三分之一……这算是把她当自己人才说的。
“放心吧高书记,不管选不选得上,我都想试试,要是落选了,我就专心致志干别的去。”反正大不了她干回上辈子老本行呗,只要有台缝纫机,那都不是事儿,再大不了就来603呗,继续做工会或者厂办,也能有工资挣。
可安然并未把这种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当一个选项,她就是铁了心必须上,必须争取到这个机会的,她只能告诉自己:安然你没有任何退路,你不想老来后悔没为自己,为女儿,为这个国家做点有意义的事的话,你必须上!
谈话记录完毕,谈话人和被谈话人以及记录人分别签字按手印,高书记一行就走了,安然把他们送到厂区外,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出了很多汗。
安然笑自己,这几年心理素质退化了,不行,得把上辈子那种干劲和冲劲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