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文野还没说话,素来稳如泰山的宋大工程师忍不住了,沉声道:“这位同志怎么说话的,我女儿已经回答了你一个又一个问题,不需要你的质疑,她也没义务回答。”
韩启明忙道歉:“对不住,我不是质疑,就是觉着有点不可思议,如果冒犯了你们我道歉。”不过,下一秒,他又问:“我看同志也像是做研究的,不知根植的是那块领域?”
宋致远没怎么反对他追问小猫蛋,其实也是觉着他身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或者说他觉着他们具备同样的气质。
可他就是不爽,不愿搭理他。
同类又怎么样?他不给面子起来连亲生母亲也不给,连顶头上司也是想杠就杠的。
“无可奉告。”
安文野叹口气,她爸爸又摆臭脸了呢!为了保护小猫猫他真是很容易黑脸啊。
此时,包文篮也出来了,三两步跳过来,“妹你咋做那么快,廖星月还以为你交白卷呢,她还问我你是不是报错名了,嘿嘿我可没跟她说你会做的数学题比她还多,我就等着成绩出来的时候,让你一鸣惊人,吓死她。”
安文野挺了挺胸膛,“对,一斤名人。”
“那叫一鸣惊人。”
“嗯呐,我记住啦哥哥,等出成绩的时候我要一斤名人。”
众人:“……”真是个小文盲。
不过,韩启明是彻底记住这个小姑娘了,才四岁零两个月,正处于什么也不懂,但对这个世界探索欲又特强烈的时候,如果引导得好,将来说不定也是个人才,跟她父亲一样。
且说安然,她今天本来请好假又突然被杨芳芳叫回单位,原来是合作社那边出事了,有家原单位和借调单位因为工作人员吵起来了。不是啥大事儿,不遵守劳动纪律那就回原单位去,反正多的是人争着去。
她刚处理完准备走,李菊花又说有两口子来单位,进门就指名要找她安然,还说是安然的大哥。杨芳芳和李菊花不敢慢待,给他们泡了茶水,一个陪他们聊天,一个追出来找安然。
安然一路上还纳闷坏了,她哪个大哥啊?主要是,她有大哥吗?虽然出于尊重她会叫“石大哥”“严哥”,可这俩人要找她都是直接上家来的,怎么会找到单位去呢?再一听杨芳芳说年纪和样貌,她更奇怪了。
结果到办公室一看,她差点没认出来居然是陈六福家儿子儿媳,她连名字都记不起,甚至她怀疑自己有没有跟他们交换过名字。
“妹子你可来了,让哥和嫂子一顿好等。”陈进步说。
“哎呀说啥呢,咱们妹子贵人事忙,哪像咱们小工人啊,不会说话你就别说。”杨金凤拐了丈夫一下,笑着满脸讨好的说,“一家子,不说两家话,妹子你肯定不会介意的。”
安然一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遂只是坐下,客气两句,绝口不提他们来干啥,心想看谁先熬不住先说话,反正她已经跟杨芳芳说好了,十分钟后假装有急事找她,她就遁走了。
陈进步和杨金凤今儿来,是有事相求的,尤其杨金凤,早在安然回来之前就灌了一肚子的茶水,现在正是尿急的时候,此时坐也坐不住,只能站起来,笑着问:“妹子咋也不去家里坐坐,咱们房子虽然比不上你们大,但兄弟姐妹就得多走动,不是吗?”
安然不想母亲日子难过,都是忍着脾气敷衍:“最近一直忙着,以后有空再去。”手下却在笔记本上写着。
杨金凤转了一圈,其实在她回来之前能看的都看了,不能看的安然肯定不会放在办公室。“妹子啊,我和你哥这次来是有个事要请你帮个小忙,你一定能帮的对吗?一家子不说两家话。”
安然抬头,笑着问:“嫂子说的是啥事?”
“就是你们搞得困难女工合作社,你把我加进来呗?”
“这事不是我直接对接的,你去找你们工会说呗,毕竟是你们单位内部的事,我也没权利插手不是?”
杨金凤一咬牙:“哎呀找他们要有用,我就不来找你了,我跟她们不对付。”
哦,原来是有私仇啊,安然了然,“那这事咱们总工会这边也没法说啊,毕竟那是你们单位内部事务,不如你再回去商量商量,要真有误会就解开,如果是咱们不对的就主动认个错,你说对不对?”
“哎呀不是我的错,是……”杨金凤话未说完,陈进步就忍不住了,“妹子你嫂子说不出口,我来说吧,咱们厂以前的工会主席是个男同志你应该还不知道,他跟你嫂子有点误会,这好几年了,他都退休了还不让手底下的人跟你嫂子说话呢,有啥好事从来不给咱们,脏活累活才想到咱们。”
说着,他猛灌了大半杯茶水,杨金凤赶紧自个儿提开水壶给他灌满,“可不是,你哥都十三年工龄了,还拿着跟学徒工一样的工资,你说不是欺负人是啥?咱们不说多能干吧,至少也是按时上下班的,从来没出过任何生产事故,对吧?”
“是是是。”陈进步附和道:“妹子咱们来,也不是要你帮咱们调动工作你别怕,只是你嫂子想加入这个互助会,就你一句话的事儿,这样她每年也能领半斤白糖一块肥皂了。”
安然差点笑出来,说了半天原来这是眼热合作社的福利啊,只要不是让她犯原则性错误,这点事情还真不算啥,她不想让母亲为难。
但是,对于这种类型的人,安然得让他们知道自己付出了什么才把事情办成,以后想要再开口的时候就会斟酌一下了。
只见安然皱着眉头,十分为难的样子,“进步哥,我这边真管不了你们厂里的事,我跟他们也不熟,不然我倒是想帮你们来着,要不……我想想啊。”
两口子的脸色先是一暗,接着又一喜,期待的看着她。
安然也不是天生的铁石心肠,她只是上辈子吃过太多亏了,不会对谁都烂好心,尤其是陈进步这俩很明显小市民嘴脸的人,可现在看来还是以前自己对他们偏见太重了,对于他们这样的工人来说,自己这个主任大概就是他们所认识最大的官了吧,现在才“求”到跟前来估计也是做过一段时间思想斗争的。
安然也曾是底层爬上来的,对这种事情也有点感同身受,“这样吧,我中间托个人情,看能不能给你们说说情,但不一定能成啊,你们该干嘛还是干嘛,要实在不行……”到时候她以自己名义送他们点就是,不就点东西嘛,就当帮母亲做人情了。
送走两口子,安然往考点赶的时候正好遇上过来找她的爷仨。
“妈妈我全做完啦,我都会哟。”
“我妹还提前交卷了呢,除掉走出考场的时间,她只用了十分钟就做完一整套卷子哟。”
安然大惊,“十分钟?!”
对不起,她虽然也算成绩优异,但她也不敢十分钟就交卷啊,那么点时间她就是走马观花题目也读不完呢,更何况是算术题,这可是要思考和计算的过程的。
“对鸭,你的小野今天超棒,我一定能考第一名妈妈。”
安然摸摸她脑袋,“咱们别骄傲,得等成绩出来才知道。”
话虽如此,但说好的下馆子,他们必须去啊,孩子盼了一晚上的,正好赶上饭店杀了一头牛,从牛腿上片下来的牛肉还新鲜着,甚至有的肌肉还在跳动着呢,安然就点了四斤,让爆炒了个干锅,再加两个小菜,吃法虽然不是饭店常见的,但大厨一听她的要求就懂了,很快给端上来一个大铜锅装着的牛肉干锅,有荤有素,那牛肉片得极薄,吃起来又鲜又嫩,香得俩孩子舌头都快吞下去了。
***
到放榜这一天,一大早,一家四口穿得体体面面,开上车子,就往阳城市一中去了。学校大门口不是有一整面墙嘛,现在贴了一墙的红纸,纸上用黑墨水写着名字和对应的成绩。因为报名人数实在是太多,没有任何一个教室或者礼堂能容纳下这么多人。
他们到的比较晚,其他以学校为单位参赛的已经早早的到了,廖星月远远的看见他们,“包文篮这儿,这儿!”
铁蛋跑过去,小猫蛋也想跟过去,安然看了看,人家全是大孩子,她个小不点过去连墙都看不见,别被踩踏到。“让爸爸驼你,别去了。”
小丫头今天穿着那身已经有点小的仙女裙,红色小皮鞋,妈妈缝的花边袜,还有向日葵头花,骑爸爸肩头那真是全场最靓的崽,看得最远啦!
她眼睛下意识往最高最前面看,因为哥哥教过她,第一名都在最高最左边的位置。
“廖星月,一百分,刘晓曼,一百分,张爱国,一百分……哎哟,这满分可真多,并列第一名啊。”有人大声念。
小猫蛋看啊看的,顺着人家手指,黑漆漆一团团的她也不认识,只知道找她认识的,那就是自己名字,可一百分那栏里没有她名字啊。
小姑娘有点沮丧,还说要给妈妈买皮鞋呢,看来只能等再大点啦。
“诶你们看,这是咋回事,咋有人考108分呢?谁写错了吧,哪有108分的?”忽然,有人指着右侧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说。
那是一张单独贴出来的红纸,只有两个名字。铁蛋一眼看过去,“哎哟我妹,安文野108分!那是我妹!”
“你妹多大啊?”有人问。
他们班上的同学齐声说:“那儿那儿,就是那小妹妹。”
“嘿,这还上幼儿园的吧,108分,肯定是写错了。”
“就是,满分也才一百分。”
有人认出来,这正是那天在门口放话要考第一名的小女孩,大多数人都是很友善的笑:“你看看108分,满意了吧?这下该高兴了。”
安文野却觉着自己太牛了实在是,都超过满分了,就像泡麦乳精的时候都溢出来了,那不就是多上加多,最最多吗?
安然其实也觉着有问题,就像大家伙说的,估计是誊抄的时候有人写错了,可看见那张单独的红纸上还有另一个名字,房明朝103分,她又有点疑惑了,不可能两个都错吧,而且都是她见过的孩子里挺聪明的俩……“满分估计不是一百分。”
很快,一中大门一开,有个男老师走出来,铁蛋第一时间冲上去:“老师老师,我妹的分数咋是108分呢?你们是不是把100分写成108了呀?”
这老师不是别人,正是韩启明的秘书小黄,他一愣,“你妹是叫安文野吗?”
“对。”
“哦,那没错,她就是考了108分。”他就是因为韩教授在里头看见鹤立鸡群的小姑娘,让他出来请人的。
“那满分到底多少分啊?”铁蛋糊涂了。
“110分,你妹差两分,就因为她最后一题没写具体的解答过程。”但韩启明是见过的,知道她会做,只是不会写很多字,也不会答题规范而已。
只扣两分,是韩启明的私心,怕她进不了复赛。因为这套题目除了最后一题真的不难,如果按以前的教学水平来说,四年级的学生就能全做对了,可这几年学工学农,老师不好好教,学生不好好学,居然没一个做出来的。
因为简单,所以考一百分的特别多,有五十多个呢!怕她年纪小,竞争不过,结果呢?人直接来了个最高分!哪怕那个叫房明朝的三年级孩子,也比她低了五分呢。
看来是个可塑之才啊。
可是,安然和宋致远一听有人要请安文野进去“单独聊聊”,抱着孩子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一个四岁的小娃娃跟成年人有啥好聊的?他们不同意父母不在场。
“诶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我们韩教授说了,你们要是不同意的话,也可以跟着进去。”
宋致远和妻子对视一眼,那这是请人的态度吗?不去。
在众人羡慕、赞叹的目光中,安文野仰着她的小脑袋,骑她高高的爸爸肩上,就这么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
一家子刚回到大院门口,刘宝英就“哎哟”一声,“咱们小状元回来咯!”
满院的人,哈哈大笑,“小状元”“女状元”的叫,还说要让她给自家那数学不及格的孩子辅导辅导啥的,安文野这孩子又听不出别人的调侃,还以为是真要让她当小老师,立马说“好鸭”,“我不打人”,又是哄堂大笑。
安然不得不感慨阳城市之小,这才半小时消息就传回大院里,这可是没有任何通讯设备的地方啊,刘宝英这顺风耳真是绝了。
不过,她今儿还真是想找宝英的:“你们先回去吧,我找宝英有点事。”
刘宝英眼睛一亮,热情的挽住安然的手,高声而不失亲密地说:“走,上我那儿坐坐去。”仿佛要让整个大院都知道她们是关系最好的一对。
安然顺势而为,跟着她来到家里。
没想到这才两年时间没来,宝英家就大变样了,原本拥挤不堪的小房子里几张钢架子的上下床一支,再用几块漂亮帘子一遮,就分隔成三个小空间,加上书桌正好给三个儿子够用。
而原本杂乱无章的锅碗瓢盆,也被她用一个五层的钢架子放到了宿舍门口,尽量把东西往高处摆,往整齐划一了摆,地面不就空出来了吗?
收纳做得好,不仅节省空间,看起来还特别赏心悦目。
“哎哟刘省长就是不一样啊,我看看你是不是把宿舍墙给凿了,不然空间咋这么大呢?”
“尽瞎说。”刘宝英假装要拧她嘴巴,两个人都笑了。
宝英家不仅收纳做得好,吃穿用度也上了个新台阶,这不,刘宝英还给她泡了杯甜丝丝的蜂蜜水:“赶紧趁热喝,香呐。”
“哎哟最近是不是发大财了呀,快跟我说说,也带我一带?”安然享受的喝了两口,是真的甜。
这种原生态的野蜂蜜,不知道比以后的好喝多少倍,进了嘴里又甜又润,还有一股植物的清香,“这是什么蜜呀?我咋感觉比花蜜还香呐。”
“我也晓不得,是我那天去黑市看见有个老太太卖,反正也便宜,就买回来给仨小子甜甜嘴儿。”
她一说老太太,安然就想起长平村的李翠珍,那真是个可怜人啊,一大把年纪还得抚养小孙子,没吃的只能挖野菜来换钱,看到她,安然就会想起上辈子同样无依无靠的包淑英,以前大院里的老太太常说,年轻时候吃苦不算苦,老来吃苦才是真的苦……随着孩子...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