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都凝固了。
明湖在唐巧身后大喊:“小姑娘,快把我们身上的绳索给解开啊!”
晚了。
“晚了。”葛奶奶咧嘴一笑,露出口中残缺的阴森白牙。
明湖大叫:“小姑娘,我觉得你还可以尝试一下!”
唐巧上下牙齿合不拢,直打战,说道:“晚……了。”她看了看悬浮在半空中的苏启越,突然鼓起了勇气,镇定道:“葛奶奶,你想把他怎么样?”
葛奶奶拄着拐,在原地来回踱了几步,说道:“苏大夫,不,苏太傅,曾经派人抓走了我的家人,又派人害死了他们。小丫头,你告诉我,要是你是我的话,你会怎么办?”
唐巧攥住拳头,说道:“胡说——他怎么会派人抓走你的全家人?他又为什么会派人抓走你的全家人?”
葛奶奶凄然一笑,抬头凝视着唐巧:“小丫头,你还小,心地也纯善,很多事情都不明白。这世上,有的人只是看起来像是好人,可是他究竟不是好人。你被一个人的外表迷惑,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唐巧心中一沉,侧头看了看苏启越平静恬淡的面容,心想:难道他真的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大坏人吗?难道葛奶奶真的有满腹苦衷?
她不知道。她有点害怕知道。
葛奶奶又说道:“你刚刚来到西树国。他做过的事情你都不清楚。你背后那两个人,本来是和苏太傅是一伙的。你要是不信我的话,就去问问他们,我说的对不对。”
唐巧咽了一口唾液,背靠着墙,一步一步挪到了明湖和晓月两个人的身边。
上一刻钟她看明湖和晓月还是不大顺眼,此时却觉得站在他们身旁才能多出几分安全感。
唐巧支支吾吾了一会,问道:“哎,那个,嗯,苏启越,他,真的派人抓过葛奶奶的家人?”
明湖面无表情,回答道:“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葛奶奶冷冷一笑,“左护法,你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苏太傅这些年喝过什么水,吃过什么饭,恐怕都在你们祥天寺的眼里看着呢。他过去一百多年,一直派人去我们妖族的各处村寨捣乱,趁机捉拿我们的亲友,这么大的动静,你们一点都不知道?”
明湖依旧保持着平静的神色,说道:“我这人呢,年纪太大了,记不住事情。祥天寺每天都发生这么多大事情,我哪能一个一个都记得?”
葛奶奶面色阴沉,快步走到明湖面前,右手白光一扬,只听见噗的一声,明湖左肩靠近颈项的地方绽开一朵血色的花朵,花朵中心是一根白色的棱锥,锋利的边缘生长着一层层墨绿色的倒刺。
晓月听见动静不对,叫了一声:“老妖婆!你干什么!”
葛奶奶嘴角挂着一抹狞笑:“记不住?我叫你以后永远都记着!永远都忘不了!”
明湖一瞬间痛得满头冷汗,却偏偏咬着牙不肯呼痛,强笑道:“你多刺我几下,我还是记不住。”
晓月听出他的声音中的痛楚,不禁骂道:“那姓苏的和你有什么交情?你为了护着他,命都不想要了吗?”
明湖说道:“如今这老妖婆已经把咱们擒住,再挣扎也是一个死字。太傅大人的命到底比咱们金贵些,能多活一刻是一刻吧。”
晓月转念一想,骂道:“放屁!你想死,老娘我还不想死呢!我说你为什么刚刚不肯使剑,好歹还有几分胜算,原来是你故意放水!你就是不想让苏启越死!现在好了,要死我们大家一起都要死了。”
唐巧站在一边听得抓耳挠腮。
葛奶奶立住身子,看向唐巧,神色转为温柔:“小丫头,你都听见了。现在你还觉得我是在冤枉你的太傅大人吗?”
唐巧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对。苏启越真的是那么不堪的一个人?绑走人家的一家老小?她想起来苏启越和煦的微笑,文雅的面孔,还是很难相信。
葛奶奶合上眼睛,陷入了漫长久远的回忆。
“那是八十七年前了。那时候的我,还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没有一张桌子高。那一天,风平浪静的。我和姐姐弟弟都待在家里,没有出门。爸爸妈妈出门说是要去找几根鱼骨,回来磨成鱼骨匕首,好拿出去卖钱。妈妈答应给我买一朵红色的珊瑚花作为我那些天听话的奖励。姐姐一听,羡慕极了,一定要我先借给她戴上几天。我答应了。”
葛奶奶的脸上露出苍凉的笑意。她抚了抚灰白的鬓边,似乎那里就扎着一朵明艳的珊瑚花。
“姐姐在桌面上撒开一把筷子,玩着自己挑筷子的游戏。弟弟坐在桌子边唱着陆地上的人们才爱唱的儿歌:‘青青的草原上有一匹落单的白马。马蹄朝西,找不到家。马蹄朝东,找不到家。’弟弟唱歌向来很好听。”
她的神色转为迷茫。
“喀喇一声,我们周围的几面窗户被人同时硬生生地踢开了。几个带着金色面具的黑衣禽兽从几处窗户所在的洞口中冲了进来。我当时就坐在门口,愣住了。后来几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当时他们没有从正门进去呢?”
明湖微微苦笑,插话道:“那是因为他们千林卫的人做事诡异又古板讲究,陛下说走窗户他们就绝对不会走门。”
“是啊。”葛奶奶凄然一笑,“就是这个原因,我躲过了一劫。我悄悄躲在门板后面,一只手掩着自己的鼻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眼睁睁看着姐姐弟弟被黑衣禽兽们抓了起来,装进了一只麻袋。过了一会,爸爸妈妈回来了。他们刚想对黑衣禽兽们动手,却一下子被迷药制服了。黑衣禽兽问妈妈,你们家里还有别人吗?妈妈说,没有别人了。黑衣禽兽就带着他们离开了。这一别,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等声音都静下来,我走出门,发现整个村子都空了。我从小就听大人说过,西南方的唤月国从来不会歧视妖族,还会教给妖族法术。我日夜兼程,走到了那里,学得了一身本领。为了能够早点打听到家人的下落,我强行突破普通妖族的修炼进程,结果年纪轻轻的就变成了一副老人家的模样。”
葛奶奶脸色转为阴沉。
“后来,我终于打听到了。那些妖族和奴隶的尸体,都被埋在了荒山周围。我再去找的时候,只见到漫山遍野的累累白骨。我在山上找了整整一年,终于找到了一支褪色的红色珊瑚花。”
葛奶奶凄然一笑:“我把珊瑚花留在了那里。我琢磨着,我也老了。这花就留给姐姐戴着吧。她永远都是那么的年轻漂亮。”
明湖勉强笑了笑:“葛奶奶,您老人家真会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