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景说到这里,才略略有些情绪的起伏,对着满屋听故事的王家子弟说道:“我父能够出头,只因为跑堂之时,勤奋好学,平素客人打赏的钱,无不攒来买书,才有后来游历天下的资本,才有了我。”
王耀奇趁机说道:“听见了没,不要以为你们出身大家族,便可高枕无忧。诸般成就,不看出身,只在勤奋中得来,你等好自为之!”
众子弟唯唯诺诺,亦是满脸兴奋。不过其中也有不屑沈元景出身贫贱者,倒是隐藏颇深,总算还有城府,未当面表露。
等他们走后,王耀奇叹道:“为了教育这帮不懂事的小子,可委屈元景了,毕竟你这出身,在天下人看来,不算多好。”
“总比胡乱攀亲戚要好。”沈元景淡淡的说道:“我堂堂正正得来这身成就,亦是天下最顶尖的高手,反叫几个稚子嘲笑,才是奇闻。
不过倒也正常,毕竟祖先筚路蓝缕,从诸多乱局脱颖而出的故事,只在书本中。天下趋于稳定,像我这样出身的越难出头,而他们一出生就什么都有,自然是有资格俯视贫贱,一辈子努力,说不定还抵不上他们从指头缝里面漏出的一点。”
王耀奇悻悻,沈元景仍旧不肯放过,说道:“我原以为他们中间能有一两个有出息的,现在就难说了。看来自世恒表哥之后,王家已然是废了,看不到一个有望地榜之人。”
对方默然,今日之局,岂非他之大过?只是还有最后补救的办法,心下稍安。
……
栖霞谷太上长老付聪并未传功任何人,依旧年限到站去世,让天下人又纷纷惋惜。
有人甚至说:“这般老死何其不值得,还不如给子孙后代留下点好处,日夜有人怀念。哪怕是尝试失败,也比这无声无息的离去要好。”
于是被王光起打击的热情,又渐渐抬头。
这年最后死掉的两个地榜宗师,是依云山庄的葛老夫人和通明教主马波。
葛老夫人一样的渡过功力多时,后辈却无望晋升。伤心之余,又生怕后辈受到欺负,便找上了同在一州的马波,一场大战,同归于尽。
地榜渐凋零。直到第十年,真武派向量道人与王家王世恒双双晋升,才算是稍稍将地榜补齐到了二十五人。
其前面都是垂垂老矣之辈,其后面多不见有潜力者,不复当年前赴后继盛世多矣。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十载之年,忽焉而过。
动荡之后,便是天下大定,其后足足十年,江湖再无地榜宗师出手,连宗师也罕有出现在人前。
这日,年过一百一岁的突然找上了沈元景,说道:“元景,你觉着我与你二舅孙辈五人之中,谁可得我这一身功力的传承?”
沈元景叹道:“二舅给他孙儿渡去功力,未及一半,便撑不住前去了,大舅何苦要重蹈覆辙?”
王耀奇答道:“正是因为看着二弟未及早做打算,以至于功行一半,便已失败,我才兴起这个念头。
世恒已然能够支撑家族,我也就没有什么好牵挂。若再不出手,恐怕真个要老死了,带着这一身功力有何意义?”
“那便王间泉吧。”沈元景说道:“大表哥之子,算得功力最为深厚的一个,又无望突破地榜,最是合适。”
如此又五年,王家新得一地榜,却又即将失去一地榜。
王耀奇盘坐榻上,大笑道:“短短三十年,江湖风起云涌。昔年三十多地榜宗师,现今只余下二十人,除却真武派、大觉寺、栖霞谷与萧家,惟有我家得二人。
我料定其余老怪,十年之内定会来陪我,如此王家更要势大。历百十五年岁月,我于王家无愧矣。”
旁人或默然,或偷偷抽泣,并不敢插言。他双眼望天,继续说道:“王家我并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只是对不起元景你。你向来不喜俗事,我却拖累你数十年,今日我去,你也不必再理会王家之事,终于能够安享自由。”
堂下所跪王间泉乃新晋家主,脸色大变,忍不住叫道:“祖父。”却不敢多说,只拿眼睛看向沈元景。
王耀奇似乎清醒了过来,嘿然一笑道:“元景,此时此刻,你这侄儿还想要利用我羁绊你,你是否后悔当初选了他?”
沈元景淡淡的道:“便是如此才好。”
王耀奇一声长笑,说道:“是极,是极!”溘然长逝。
……
王耀奇去世的当天,就再也没有人见过沈元景。
一个月后,司云帆也消失在了中州皇宫,从此杳无音讯。